大暑热天气,晚上外面根本没有霜。
袁翊州的借口属实蹩脚。
但哪怕直的钩子,只要能钓上鱼就够了。
“好。”
出乎袁翊州的意料,小皇帝竟毫不犹豫一口答应,趁袁翊州还没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从袁翊州胳膊底下钻了出来,掀开纱幔对外面的内侍吩咐道:
“夜色已深,袁大将军回家不便,快去给袁大将军收拾一间房。”
袁翊州转过身,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再挂起纱幔,看看外面从手心里溜走的狡猾小皇帝。
刚才他只说了要留下,却没说要留在小皇帝房里,小皇帝的反应倒是很快,立刻就钻空子故意答应,转头就把他踢到其他房里去。
小皇帝寝宫那么多间房,不论把他留在哪间都算让他留下,没拒绝他。
每一次,他想要把小皇帝捏在手里,小皇帝就像一只水做的猫,呲溜一下就能从掌心里溜走。
又可恨,又可爱。
罢了,被小皇帝允许留宿在寝宫里已经是很大一个跨步,这一步都跨出去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会太远。
以小皇帝的性子,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既然已经住在小皇帝的身边,不过是再多花几日,慢慢去靠近小皇帝而已。
袁翊州站在纱幔后,从纱幔卷起那半边远远看着跑出去的小皇帝。
小皇帝的洗脸水早就已经送来了,就放在脸盆架子上。袁翊州看着小皇帝像猫一样慢吞吞洗了脸,漱了口,没来搭理自己,就往里间卧房去睡了。
小皇帝今天对太将军太冷淡了,李忠国生怕袁翊州记恨在心。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对袁翊州说道:“天色不早,房间已经收拾好了,离这里不远,奴婢领大将军过去?”
“不必。”袁翊州看了看外间床上的一张小榻,说道,“本大将军就睡在这外面。”
“这……”李忠国为难道,“这榻又小又硬,不过是陛下闲时坐一坐,睡在这里如何使得?”
“不必多言。”袁翊州径直走到小榻前,说道,“本大将军要歇了,你们都出去吧。”
李忠国不放心地往里间小皇帝住的地方看了一眼,应了一声“是”,带着人出了寝殿。
虽说小皇帝和温霁云也曾共处一室,但温霁云收敛着锋芒,又有所顾忌,李忠国反而没有像现在这般担忧。倒是袁大将军看起来比温霁云更危险得多,又是一张张狂,若是真的想对小皇帝做点什么,小皇帝在他面前根本讨不到便宜。
李忠国放不下心,最得力的李奉君又不在宫中,只能命人在外面时刻听着动静,若是小皇帝喊了,或者里面有什么不正常的声响,就立刻想办法救驾。
早早回房去睡的小皇帝还不知道袁翊州睡在外面,只道寝殿里是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后,又蹑手蹑脚爬了起来。
他想出去看看月亮。
昨晚他就和温霁云说好了,他不得不回宫,让温霁云暂时留在西山行宫。虽然他也想带着温霁云,可是皇宫里毕竟到处是明枪暗箭又不自由,温霁云身上的伤又严重,不如留在行宫里养着。
他今晚见不到温霁云了,但是他可以见一见在西山行宫一起度过的那些夜晚里,他和温霁云一起看过的月亮。
阮棠蹑手蹑脚地走出寝殿,殿中漆黑一片,没有亮灯。他没注意到路过窗下时,榻上有一双深紫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走出了寝殿。
阮棠睡觉一向不许内侍进门,李忠国不放心就会让一群人在殿外悄悄候着。因此阮棠打开门,看到一群内侍也不惊讶,示意门口的内侍不要出声,轻声让他们去取一壶茶和几盘水果点心来。
寝殿侧的回廊通往寝殿里的小花园,小花园里有一处亭台,坐落在水上,亭下是石桌石凳。
此时荷花满池,水风阵阵,萦绕着亭台水榭。
阮棠让人把茶和水果点心都放在桌子上,自己一个人坐在亭榭里,在桌上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放在自己对面。
吹着水风,看看天上已经缺了一角的月亮。
这几天阮棠在行宫和温霁云也是这样喝茶赏月聊天的。
现在他和月亮都到齐了,就差一个温霁云了。
可惜今天,是他一个特殊的日子,温霁云却不能在。
其实他和小皇帝的生日,正好是同一天。
忽然,他好希望温霁云是在他生辰这一日,第一个陪他祝福他的人,即使分离两地,隔着重重高墙。
“叮——叮——叮——”
耳边,巡夜的宫娥手中摇动金铃的声音远远传来,缥缈如轻纱。
铃响三声,子时过去,是新的一天了。
阮棠举起手中的茶,对着月亮问道:“你会说祝我生日快乐吗?”
漆黑的天幕上,一轮明月高悬。
清辉如雪洒落在高高的宫墙里,亦洒落在巍峨的西山上。
上真观前,花荫下,曾经有两个人一起坐过的地方。桌上有两杯薄酒。
“当——当——当——”
宫观里钟鼓三声,坐在花荫下的人举起桌上的酒杯,对着明月说道:“愿你平安百岁,一世无忧。”
“嗤——”一声轻哂从花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