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不往这个方向。”阮棠防备地看着温霁云,说道,“你趁早让我下车,你这是强抢良民。”
“糖糖……”温霁云望着阮棠,沉默了良久,沉声说道,“那一天我回去找你了。是我不好,没有等到你……”
温霁云在西山,加上在皇陵,守了整整十四五日,他是后来才知道,就在和他陆言冰走后的那一天夜里,小余太医就一个人去把阮棠带了出来。
其实只要再等那么一个半个时辰,等到太阳落下,他就能见到小余太医,和他一起把阮棠带回家。他们也许就不用分隔两地这么久,也许一切都会是另一个结果。
可是这个世上的好多事,就是这样爱捉弄人。
“你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这样有意思吗?”阮棠眼睛一酸,不觉眼眶都红了。他转过头去不看温霁云,说道,“反正你已经选择了你想要的,我现在也做了我自己想做的事情,都还挺好的。”
“你能为了那些事选择放弃我一次,以后就会有第二次。现在我不碍着你什么,你又来一副很情根深种受了委屈的模样不知道装给谁看。以后若是又有需要利用我抛弃我的地方,你还是会一样选择的不是吗?”
“我已经给狗咬了一口,难道我还要给狗咬第二口吗?!”
“糖糖……”温霁云靠近阮棠的,伸出手去抱他。
阮棠看准时机果断抬起手。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结结实实地甩在温霁云脸上。打得温霁云偏过头去,白皙的脸颊上赫然印出一个鲜红的掌印。
温霁云怔了怔,脸上火辣辣地疼。抬手轻轻摸了一下,指尖沾染了一点鲜红的血迹。
脸颊下方的位置,竟然被打破了一小块皮,血渗了出来,但并不多。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阮棠也觉得自己刚才那一下实在是打得太重了,抬起眼眸悄悄地去看了看温霁云。只见脸上血都打出来了,他的目光不自觉小心地往温霁云脸上瞟。
温霁云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似乎感受到了小猫挠人之后,担忧又心虚地悄咪咪来看自己的目光,抬起眼眸望着阮棠。
明明挨打的人是他,他还温声安慰道:“没事。”
阮棠“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理他。
温霁云太自作多情了,他又没在关心温霁云。温霁云还要说一声“没事”,好像自己很关心他似的。
温霁云挨了一巴掌后,稍微安分了一点,一路上只是安静地坐着。虽然阮棠感觉到他一直盯着自己看,但是他到底没再动手动脚。
阮棠在车上坐了一会儿,又不知道往哪里去,心里很不安,问道:“你要把我带去哪里?”
温霁云张了张唇,刚要回答阮棠,车就停下了。
车门上的锁从外面咔擦打开,阮棠也不等温霁云说话了,立刻推开车门钻出车去。
看到外面的情景,阮棠愣了愣。
眼前是一间乡下的小院子,泥土的围墙,木头做的门敞开着。一年过去了,花花草草鸡鸭鹅猫竟然和从前没有半点区别。
温霁云离开后,阮棠其实无数次悄悄回来过这里,但总是站在围墙外面,不敢开进去看。
他受不了看到花草颓败,满屋子灰尘蛛网,人去楼空的破败景象。他受不了温霁云抛弃了他和这个院子的事实。
可是现在,院子里陈列一切与当时无异,让他恍然有一种他们还在当初,温霁云答应和他在这个小院子里不问世事共度余生,温霁云从来没抛下他过,他们也从来没分开过的错觉。
但镜子摔碎了,就算再修补,也不会变成原样的。
阮棠转身要走,温霁云已经关上了院子的门。阮棠一转头,正好撞到他的面前。
门又被关上了,往前只会正撞在温霁云怀里,阮棠只能又转身远离温霁云,气呼呼地走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的陈列一切如旧,桌椅箱柜都摆在原来的位置,打扫得一尘不染。
看来这个小院和屋子,有人一直在细心打理。
阮棠知道只要不与温霁云的事业冲突的时候,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细心周到,有责任心。脾气又好。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他把这里收拾得好好的,如果有一天他的事业需要他摧毁这里,摧毁自己的一切,他也会毫不犹豫去做的。
这一年里,他攻城掠地,冷血杀伐,对燕国就没有手软过。
好在自己已经“驾崩”了威胁不了他的地位,否则被他像这样发现,若是他的大臣给他施压,他现在大概已经把自己杀掉了。
温霁云已经跟着阮棠的脚步走进小屋,像个乞求施舍的可怜孩子一般看着阮棠,问道:“以后我们就在这里,一直在一起。好吗?”
“这句话我曾经问过你,你答应了我又骗我,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阮棠看着温霁云,毫不客气地说道,“你明明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答应别人。骗过别人一次还想有第二次第三次,世上哪有这么傻的人给你骗?”
“你不要瞎折腾浪费我时间了,我很忙的。”阮棠一边说,一边往门口走,“你趁早放我走吧,我对你已经死心了。”
温霁云转过身,从身后一把抱住已经走到门口的阮棠,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不许走,不许说离开我。”
“温霁云你吃错药了吗?我爱说什么说什么。”阮棠挣扎道:“你快给我放开!”
温霁云没有回答,像抱小猫似的把阮棠抱起来,抱着走进房间,扔在房里的床上。
阮棠摔在软软的被褥里,只听得头顶穿来温霁云一如既往清润淡然又不容商量的声音:“在这里睡。”
温霁云说着,俯身就要上|床来。
阮棠眼疾手快地往他小腹狠狠踹了一脚,踹地温霁云后退一小步:“不许上来,你给我滚出去!”
温霁云被踹了一脚,站在床前可怜无辜地望着阮棠,还不放弃,俯身去凑近阮棠。
“你挨打不够是不是?”阮棠从床上跳起来,把温霁云推到了门口院子里,从里面用门栓把门顶住,隔着门说道,“不要站在我面前,我不想看见你!”
阮棠终于把温霁云推出门去,站在门后喘了一口粗气。
他也不管温霁云晚上是去哪里,总之温霁云有的是地方可以去,站不住了还能回宫里歇着,左右不需要自己给他开门替他瞎操心。
阮棠自己回到床上,把头埋进被自己,安安稳稳睡了一觉。
创业以来每天都很忙,难得这一晚没什么事情来打扰,阮棠睡得很舒服,第二天一直赖床到日上三竿,才伸了个懒腰起来。
窗外鸟转莺啼,阳光透过窗棂照亮屋子,是一个宁静的上午。阮棠自己估算了一下,应该睡了十来个小时,把最近几天没睡好的觉都给补上了。
十几个小时过去,阮棠估摸着温霁云肯定不在院子里了,起床去把门栓打开。
门一打开,看到外面的景象,阮棠愣了愣。
温霁云直直的站在门前。上午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衣衫的下摆却是将干未干看起来还湿漉漉的。也不知道他在门外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去过哪里。
看到阮棠打开门,喜悦能从温霁云的眼睛里溢出来。
阮棠只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回屋子里坐着了。
不过一会儿,温霁云捧了一盆水和干毛巾进来,给阮棠洗漱。
阮棠自己洗了脸,还是不和他说话。
温霁云默默地把阮棠用过的洗脸水端出去,不一会儿,又端了饭菜进来。
都是阮棠平时喜欢吃的蔬菜,还有鸡蛋和炸虾。
阮棠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蔬菜和鸡蛋倒是在院子里现成有的,不过这些炸虾小小的,看起来不像市面上卖的,也不知道温霁云是从哪里弄来。
温霁云见阮棠去看炸虾,解释道:“早晨在村口的溪里抓的。”
阮棠垂眸看了一眼温霁云湿漉漉的衣裾,问道:“你是傻子吗?你为什么不换衣服?”
温霁云像个被家长训斥的委屈孩子,看着阮棠,也不解释,只是默默给阮棠碗里夹菜。
他在门外站了一夜,清早的时候想着阮棠起来要吃饭,就在院子里摘了菜洗了菜,摸了两个鸡蛋。又想到阮棠喜欢吃炸虾,他就去外面溪里抓了虾,湿了衣裾。
他被关在门外,又进不了屋子,根本没地方换衣服,做好了饭菜就站在门外等阮棠起床。
虽然可以回宫换衣服,可是回宫那么远,他怕阮棠醒来开门的时候看不见他。
阮棠气呼呼道:“你给我先进去把衣服换了。”
温霁云夹菜的手顿了一下,连忙放下筷子,听话地换衣服去了。
阮棠扶了扶额。
从前他还是皇帝,温霁云忍辱负重不得不卑躬屈膝,总在他面前装乖卖惨也就算了。现在风水轮流转,明明温霁云已经登上皇位不需要再和他演戏了,怎么感觉比以前还要会装乖卖惨了。
刚才竟然觉得他那副被教训了的模样,还怪可怜的。
阮棠看了一眼温霁云夹在自己碗里的菜,没有动,却回头去盯着往房间门口。
不一会儿,温霁云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出来。他手臂上还挂着湿了的脏衣服,本来想拿到院子里去,见阮棠还没有吃饭,默默走到了饭桌前,对阮棠说道:“糖糖,吃一点吧。”
“你去把衣服放了。”阮棠说道,“再带碗筷过来。你让我一个人吃是要下|毒|毒|死我吗?”
温霁云怕阮棠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吃饭,本来只给阮棠盛了饭,打算自己饿着。他听阮棠这么说,连忙去院子里把衣服放了,盛了饭来桌上和软糖一起吃。
阮棠扒拉着碗里的饭,吃着菜,也不说话。
温霁云大部分时候只吃白饭,只夹过两夹蔬菜,目光小心翼翼地往阮棠身上瞟,又怕阮棠生气,不敢明目张胆去看。
“你不是很能吗?强行抓我还把我关在这里。昨天还说我不许走。”阮棠一边吃饭一边问道,“怎么现在吃个饭还和做贼似的?”
温霁云本在悄悄地看阮棠,听到阮棠的话,连忙垂下眼眸,低声道:“糖糖,不要生气。”
阮棠不理温霁云,自己吃了饭,起身道:“好了,你已经闹了我一天了,到此为止吧。这一顿就当你和我还没好好告别的散伙饭吧,我要走了,我很忙的。”
阮棠径直走到了院子里,院门和他预想中一样打不开。
“好啦,你快把门打开吧。”阮棠回头对温霁云说道,“你这样只会让我更讨厌你。”
“糖糖。”温霁云走到阮棠面前,认真说道,“不要走。”
“今后我一直在这里陪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