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的意思,他要石头,他要打鸭子。
我看了眼鸭子,又看了眼他,对本来美好的事物起了偏见,恶心难忍,觉得那种律动是世界上最令人作呕的动作。
我低着头给他找石头,还要挑着大小,因为大了他拿不住,会掉,掉了又要狗叫,小了扔不远,不能尽兴也要撒气,不肯回去,耽误我学习。
而且也不能太锋利,我不喜欢他,也不会虐待他,他扔的时候会攥紧石头,那样会划伤到手。
最重要的,我要给他找一把,他至少要扔到胳膊发酸才会放弃。
我找着石子,脚底下的都不能入选,日日来这里扔石头,脚底下好点的都被捡完了,第二层的沾了泥又太脏,我嫌恶心,于是就走远了一些,找着找着,离了他十几米远。
我正看到一只正正合适的,拿在手里掂量,身后的他突然啊啊大叫,我抬头看去,不知他怎么向前倾身带动了轮子,那只载着他的轮椅突然向前冲去,他前边石头少,沙子都罕见,就是黄土,车轮没有阻挡,滑的飞快。
“爸!”我尖叫一声,拔腿开就追他,轮子已经碰到了水,他的脚被淹没,被死亡的恐惧威胁到的时候,人会突破自己的极限,他手扒着椅背啊啊大叫,没办法站起来,居然惊恐到转过头看我。
眼看水淹到他的膝盖,我却突然停下来,一点想往前冲的动劲也没有了,甚至觉得那只车子划的太慢了。
他不该回头看我的,他不回头我就会去救他,受着刺骨的寒气,淹没自己的腿,再累也会把他拉回来,把他带回家,可他转了头了。
转过头,用那种命令的、威胁的、恐吓的眼神看着我,咬牙切齿,龇牙咧嘴,以至于,我在一刹那想起了我受过的所有屈辱和疼痛。
我只是不计较了,我不是忘了啊,那些疤痕现在都长在我的心上啊。
那凭什么救你哪,我在想,凭什么要救你啊,救你回去再打我吗?救你回去跟老婆子告状吗?然后来个混合双打,几天不给饭,撕烂我的作业烧毁我的书本?我又不是受虐狂,也不是疯子。
人是不能回忆的,再宽容的人,如果再让他经历一遍那些刺骨的记忆,他也会发怒的。
我那些压再心底沉淀许久的仇恨在那一刻突然就达到了顶峰,我希望,我深刻希望,我变态希望,我前所未有的希望,夏云,他那张丑陋的脸,可以随着河水,随着夕阳,随着我的惨痛经历,随着我无尽的憎恨,永远的消失掉。
我抬起步子,轻快缓慢,慢慢往河边走,中午才下了暴雨,傍晚便涨了潮,这时的水流很急,夏风很蠢,他还忙着不停晃动,推动轮子,加快自己被淹没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