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叶春秋继续道:“在儿子心里,父亲还是那个父亲。”
原来如此……
叶景笑了,这笑直达眼底!
冬日的雪,已是融化了,即便是官道,也变得泥泞,父子二人却是不在乎,这西直门渐渐清冷了,从前也是很热闹的所在,可因为镇国府在城东,所以靠着镇国府的东直门越发的热闹。京师商贸的中心,也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天气有些冷,凉飕飕的,叶春秋道:“父亲应该多加一些衣服,莫要着凉了。”
叶景含笑着摇头道:“你忘了,宁夏那儿,尤其是到了夜里,那才叫真正的天寒地冻,父亲在那儿,尚且如鱼得水,京师的些许微寒,已算不得什么了。”
拉着家常,不知不觉的,已到了西直门,叶景偶尔提及了一下他在宁夏的事,如何施政,如何安抚民心,当然,宁夏是都司所在,所以真正关注的,还是军事。
叶景道:“说句实在话,宁夏的边军,虽比浙江的官军要好一些,却也有限,春秋,你知道吗,那里的官军,其实并不在乎朝廷的,朝廷离他们太远太远了,他们就如被发配去了边关卫戍的囚徒,早将自己隔绝于朝廷之外,朝廷若是让他们过几天安生的日子,他们是不会反的,可一旦触及到了他们,令他们的日子难以过下去了,他们便什么都敢干,从前为父以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官兵哪,是朝廷养的,怎么能不忠于朝廷呢?可真到了实际上,却满不是这么一回事了,朝廷将官兵当做贼寇,而官兵也早已当做自己是贼寇了,你可知道,甚至有官兵直接倒卖军械资贼的?不管是马贼,还是鞑靼人,又或者是玉门关、嘉峪关的部族,只要肯出得起价,他们什么都敢做。”
“哎,真是幸赖当今天下承平无事啊,虽然有一些小小的乱子,可终于没有什么大患,否则,真到了那时候……”叶景一时间显得很悲观,接着道:“真到了那个时候,为父认为,大厦将倾,恐怕再无人撑得住了。”
“这几年,我所见所闻,都留在了心底,可是想要根治,却是无计可施,这都是国朝历经百年的顽疾,我能做的,不过是稳住局势而已,治标而不治本,可有什么法子呢?”叶景皱着深眉,眼中有着浓浓的愁色,继续道:“此次朝廷有意让为父去辽东,却不知委派什么官职,想必辽东和宁夏相比,大概也好不到哪儿去吧,其实为父资质平庸,你道为何朝廷此次会想到为父?”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圣旨到
看叶景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叶春秋知道叶景这一趟在宁夏的经历,定是有着许多的感悟。
叶春秋这会子难得地表现出了一点孩子的一面,边低头走着,边故意用靴子踩在大雪融化之后的水洼上,口里道:“还请父亲赐教。”
听到叶春秋反问自己,叶景眼中的目光显得深幽了起来,道:“朝廷之所以慎重其事地将为夫召回京师,而后派遣为夫前往辽东,其实并不是因为为父重要,而是因为,在这朝廷哪,真正肯去做事的人太少了,现在人人都想要做清流,我大明最好的贤才,都希望能入翰林,最少,起码能去做个学官,做个御史也好,再次之,就是去做地方的知府、布政使,又或者是判官、提刑,唯独这掌兵,放去边镇里和武人打交道的,却是寥寥无几,这一去,就等于是从清入了浊,犹如莲花陷入了污泥之中,呵……”
叶景呵了一口气,口里吐出了白气,看着那白气在空间慢慢消散,眉头渐渐深锁,显然因为宁夏之行,使他更能清晰更直观地对这个世界,也有了更深沉的感悟。
若只是一直地闭门读书,是很难见识到不同的事情,便也难以有这样的感悟了,也正因为如此,叶景才显得忧心,因为从前这个中央帝国,他曾看到了太多太多花团锦簇的一面,可是真正的看到了另一面的阴暗和污浊,使他从前的心念开始发生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