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地方官员及言官只知把事情报上来,为了免当处分,往往将事情说得极重,仿佛一旦不办朝廷就要如何如何了一般。但疆域那么大,百姓那么多,一个消息报上来,已是十几天以上,往返又是一个月。”
“朝廷兵马钱粮总是不够的,如何用之?如何分一个轻重缓急?更何况国库空虚到这个地步,拆东墙补西尚来不及,又何谈防范于未然。”
沈一贯叹道:“林阁老所言极是,国事积弊如山,纵使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然而朝野下面不乏看戏之人,只知道盯着上面,无论你做了什么都是错的,办事的人总不如他们聪明。”
说到这里,沈一贯话锋一转道:“林阁老之前在新民报上所言,沈某看过了,实乃金玉之言。”
林延潮道:“不敢当,林某掌礼部,通政司事,有感于朝廷举贤之难故有感而发,不知沈阁老以为如何?”
沈一贯失笑道:“沈某以为林阁老哪里是有感而发,应该是有大文章才是。”
“哦?”
沈一贯抚须道:“沈某当时初读也是不解,后来至府中想了半天,至尾往上读后霍然开朗。”
“还有此事?”
沈一贯笑了笑道:“是沈某想起一句话,善作文章者正反可读。林阁老的文章从上往下读是一番道理,从下往上读才是宗旨所在。”
“那林某要洗耳恭听了。”
“老夫还是从叶心水(叶适)一句话才有感而发,他言‘夫四民交致其用而后治化兴’。由此可见事功之学宗旨何在?在于通商惠工。欲通商惠工,须士农工商四民平齐,择贤方可四民平齐。”
林延潮道:“还是沈阁老见识过人啊!眼下矿监税使四处,动则以开矿之名拷打商贾。而苏州织造,景德镇瓷器都是天下第一等的流通之物,若货卖外国获利不知几何。可是苏州织工景德镇匠作每日应付皇差尚还来不及。这是林某的本意啊!”
沈一贯笑道:“难怪林阁老要君臣共治,政柄由天子与台阁共之,如此天子就不可擅作主张。但君臣共治不过是一句虚言,天下又如何当真?”
“所以林阁老才以在野三年,换得天子复张文忠之名位。此事一成,下面之事自然而然就能破竹而下!是了,听闻林阁老一直以来与两淮盐商,闽浙海商交情不错?哈?”
林延潮随意笑了笑,现在他已不会恼羞成怒如此情绪表现于脸上。不过说来有些讽刺,后人都说东林党是江南大商人的代表,现在自己倒是被沈一贯将这帽子安在了自己头上。
何况沈一贯自己就是浙党领袖,居然好意思指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