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内宫到外朝的血迹,大约半月后,才逐渐被宫奴们彻底擦除了干净。
而梁国仅剩下了一个商温,被宋国公暂且关在了碧空阁,每日于他身上割下二两肉来,专门喂天权苑里看守马匹和牛羊的黑狗。
因千秋宫被焚毁,只剩下碧空阁那一座孤零零的塔楼,索性宋国公将原先被烧了的大殿夷为平地,将福祥公主焚烧的那些尸身当做了养料,在这千秋宫苑之中栽满花树。
上巳节来时,宋国公推掉所有政事,欲携福祥公主同去与鬼羌互市的碎叶城,可还未回到天阙台时,榧息便带着一封别离信,来到宋国公面前。
这封别离信是福祥公主留下的,现下,她已然在赶回陈国圣安的路上。
宋国公冥思苦想,不知这些时日究竟哪里得罪了她,竟叫她不告而别。
她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桃息,将信揣入怀中。
“你师父她临行前,可有交代你什么话?”宋国公问道。
榧息长叹一口气,道:“她说,若是国君恨她就好了。”
宋国公一怔,倒有些不明其意了,她转身寻了处小榭坐下,打开了福祥公主的信。
信中没有千言万语,只有一张帛纸,上面画着的是姬雪的小像。笔墨游走细腻,尤甚双眸,似是用掺了金箔的朱砂勾勒。纸上熟悉的画风可令她确定,这张小像是出自福祥公主之手。
画像右下,写着一排不起眼的小字:我意使他与君绝,不许结发共白头。
宋国公心中泛起一阵苦闷,她将帛纸细细折好后,放回怀中珍藏。
“孤之前时时与她呆在一起,即便是在朝议时,她也在坐在孤身边打瞌睡,这画,是她何时动笔的?”宋国公问道榧息。
“君上重获新生那会儿,每每在夜时三更左右,皆会在陷入梦魇,哭喊着雪公子的名字不醒,师父总是会在那个时候跑出卧房,来寻在殿前守夜的我,她有时会向我要酒喝,有时会向我要帛纸与颜料,我想她是在那时趁着君上睡着时,画下的。”榧息如实回答。
宋国公摸着鼻尖,不明所以地回道:“孤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是师父焚了安神香,君上安眠后,就不记得梦魇之事了,渐渐的便是梦魇也没有了。”榧息道
宋国公点了点头:“这倒是像她能做出的事儿。”
“还有···”榧息犹豫道。
宋国公转身看她,问:“还有什么?”
榧息言语带着委屈:“还有,君上将鸑鷟放了。”
宋国公冷哼一声:“孤将那小丫头放了,又惹她生哪门子气了?”
在宋国公看来,既是福祥公主将鸑鷟交于她来处置,那是生是死,是谅解还是报复,皆是宋国公自己的选择。
况且宋国公现下放走那蛊女,亦不过是她招安的计谋,那蛊女总归会回到她身边,为她所用,她没必要为了自身仇恨,而放走一个可用之才。
“我尚且能猜到君上是看重了那蛊女的用处,可师父被愧疚蒙蔽了心肠,就只能认定君上是因师父还心属昭明太子而选择宽恕他的部下,才放她离开临酉,回到安阳去。”若是榧息不牵扯到鸑鷟身上,宋国公当就信了福祥公主的离去,是因愧意浓烈。
可鸑鷟这多此一举,强行圆谎,倒不得不使宋国公多思。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垂头想着什么,而后却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她少时,可没这般细腻敏感,便是孤将她攒的钱都骗走了,她也不与孤计较。”宋国公道。
“想来,她此次离开,是有一部分缘由因此。”宋国公起身动了动筋骨又道:“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想要为信北君报仇去吧。”
榧息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宋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