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乡隆盛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物,这一怒非同小可。只见他双目圆睁,凛然生威,如同一头雄狮发出了警告。
福岛谕吉登时不敢动了,却还用手指着林元道:“社长,此人欺我太甚,今日有我没他,有他没我,还请社长主持公道!”
西乡隆盛略一询问,便已清楚来龙去脉。福岛谕吉是颇有名望的大作家,而且为报社确实出了不少力,乃是不可或缺的人物。而林元多日不来确实事出有因,当初也是跟自己告过假的,更重要的是,林元是天皇亲自指定的实际负责人,开谁也不能开掉他。
既然如此,就只有将此事压下来。
西乡隆盛先是疾言厉色将两人都狠批一顿,然后语气慢慢缓和下来。你们二人都是报社的精英,国家的栋梁,本该精诚合作,共同努力,怎可为口角之事闹得不可开交?若误了大事,怎对得起天皇陛下殷切的关注?
一番大道理压下来,林元连声称是,福岛谕吉也无力反驳。沉默片刻,正当西乡隆盛以为事情就此了结时,福岛谕吉提出了看法。
“社长,我以为目前报社的架构有所不妥。”
“其他几人,职权都比较明确。而林副社长与我,却颇有模糊不清之处。”
“这报纸的内容与方向,含义太过宽泛。内容可以决定方向,方向也可以决定内容。若以后林副社长与我发生争执,到底以谁为主?”
西乡隆盛道:“你以为应该如何?”
福岛谕吉道:“自然应该是以内容为主。我请来的都是文坛名流,林副社长毕竟年轻,恐怕难以服众。”
此时林元奚道:“我们报社难道要以年纪定高下?福岛先生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福岛谕吉冷笑道:“还有‘水平有限’四个字,看在同僚份上我刚才都没说。”
林元笑道:“很好,大家在报社是靠笔头吃饭的,谁水平高谁说了算,非常合理。不如就请西乡隆盛大人当场出题,即刻作诗,以定高下,如何?”
在日本正式场合中,作诗即指汉诗。不管俳句、和歌、汉诗,都归于广义的汉诗行列。
但福岛谕吉是从不写汉诗的,即刻大声反对。
“现在我国大力学习西方文化,汉诗已成陈旧腐朽之陋俗,要写也是写自由体诗歌,才能符合本报西学东渐的宗旨,不负天皇陛下的本意!”
西乡隆盛揉了揉太阳穴道:“你二人吵得我脑壳都疼。确实不分个主次不行了,若日后天天这么吵下去,报社还有一天安生日子吗?”
“这里倒有个现成法子。多年来我都有一夙愿,希望为维新之前,壮烈牺牲的无名志士们作歌纪念。比起西方来,我国维新为何流血甚少?那是因为在维新之前,无数先驱们已经把血流干了。”
“光是我西乡一人,屡蹈险地,却多次险死还生。非我西乡命大,而是因为许多志士,抛却性命要保我周全。维新最终成功,我西乡能活到今日,全靠这些我之前并不认识,之后也无从调查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