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回程的候,特地去看望了一下受伤的谢永。
他想,这辈子有些人有些事终究不一样了。那么纠结过往无异庸人自扰,干脆一切往前看。
谢永赁居在柴米胡同,家里只有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老仆帮着洗衣做饭。他在将军沱一战中伤了右腿,虽然行走无碍,但周秉做主给了他十天的休假养伤。
看见直属上官提着米面亲自上门,谢永惊得手脚都没地处放。
翻箱倒柜的找出半两珍藏的云雾用热水泡了,小心翼翼地捧到周秉面前。
只是那茶叶放的时日太过久远,冲泡出来的茶水多少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
谢永浑身不自在,一张脸通红,窘得抬不起头,“家里没女人,我一个糙汉过日子也没甚讲究……”
周秉知道他一个小旗的薪俸有限,能在京城立足脚跟已经是混得相当不错的了。指了指脚边的米面,“……顺路经过,也不知道买些什么,就随意选了几样平常能用的。”
谢永在一众锦衣卫当中算混得孬,可比寻常百姓的日子过得要宽裕。
只是因为他手头松散又喜欢仗义疏财,银子还没捂热就没了。这回把米面放在家里,总归会有用到的一天。
周秉直截了当的说明来意,“关于杨首辅的幼子杨庆儿……你知道多少?”
在茹园里,曹寒因为人多嘴杂不敢说得过分详细。但周秉却直觉得杨庆儿如同附骨之疽,一举一动都如同蚂蚁在悄悄啃啮,让人想想就寝食难安。
谢永生在京都,是货真价实的地头蛇,对于京城各路神仙的底细知之甚祥。通州案子他从头跟到尾,通州县令高鄂既然是无辜,对于幕后之人他也揣测过许久。
这时候猛然听到这个名字还是眨了眨眼,干脆实话实说。
“……杨庆儿有些邪性,不能以常理断之。并不仅仅说他多厉害,而是因为这人身上有一股疯魔劲,像条疯狗一样逮谁咬谁。”
简单地说,就是喜怒无常性情多变。
官场其实说穿了跟做生意一样,不到最后关头一般都要顾及三分脸面,这人的手法却常常与众不同!
谢永仔细斟酌自己的措辞,却怎么也难以用三言两语将人描述清楚。
杨庆儿实在是一个聪明到极点的人。
据说他跟人谈话时对方只说上句,他就知道人家下句要说什么。而且他看人极准,无论你是老奸巨猾还是表里不一,都逃不过他的第一眼。
他的亲爹杨成栋在刚刚当上首辅的时候树敌无数,有一个被掳夺官职的小官心怀怨恨,一时晕了头就在靴子里藏了一把匕首,想趁回禀事情的时候刺杀。
恰巧杨庆儿当时也在场,廊下站着那么多等候的人。只一眼,他就看出这个小官儿的左右脚落地时的力度不对。
侍从们一拥而上,果然从那个小官儿的身上收出利器。让人后怕的是,那柄利器上还涂抹有毒物……
杨首辅打那之后,终于意识到这个小儿子的厉害之处。
反正不管怎么说,得了杨庆儿襄助后如虎添翼,短短几年就变得煊煊赫赫。不但在士林间的名声大噪,朝野上下至今无人敢擢其缨……
谢永不知今天在茹园发生的事儿,也不知道周秉为什么提及杨庆儿。但他非常清楚明白,通州一行的顺利结案,已经将他和周秉捆在了一条船上。
衙门里某些人的冷漠无视,没人愿意多看一眼的落魄,实在让人难以重温。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谢永摆正自己的心态后,越发不能让这条船这么快就沉下去,所以只能尽力委婉地提醒,“大人刚至京城,还是不要跟杨庆儿对上。若是有什么岔子,还是尽量描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