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常年在京城不知老家的事儿,上个月咱们江州城前门有户人家的婆婆阴损,经常折磨媳妇儿,说家里的鞋子金贵,让那小媳妇大冬天的在江边赤脚洗衣裳。”
明明在说别人家的事,谭五月却讲得跟亲眼见过的一样。
“像这样的小手段不胜枚举,左邻右舍谁都知道小媳妇儿可怜,可谁都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过年时这个小媳妇儿做了一桌子好酒菜,然后第二天这个婆婆就死了,七窍流血满面青黑。我和祖母出门的时候,那家正在办丧事呢……”
今年的节气实在是古怪,这雨说来就来。
卷着雨丝的细风把堂屋的安息香一股脑吹得干干净净,那股子让人烦闷的辛香终于散了。
林夫人常年在宫中行走,看过的阴诡比别人吃的盐都多。知道有些老实人被逼的狠了,横下一条心后反而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她把这些难听话听了进去,脸上终于讪讪,的确也怕把人逼急了,“干嘛说得这么邪乎,我老周家有仁有义……可没什么地方对不住你!”
谭五月恭敬敬地福了一礼,声音依旧低柔温婉,仿佛刚才的几句威吓真的只是听说。
眼里还带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您尽管放心,我虽然书读的不多,但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我和周秉如今正好聚好散……”
一个乡下儿媳,林夫人是不吝惜舍弃的。
她又细细打量两眼,心想这丫头今天看起来倒多了两分胆气,比前两天看着顺眼许多。
她满意了,消停了。把装了休书的妆盒打开,难得生了少少的歉意出来,“原本我是不同意这桩婚事的,实在是拗不过老太太,才让你匆匆忙忙地嫁了进来。”
林夫人瞧了谭五月半晌,越发觉得这丫头和往日不同,于是语调都难得和缓了些。
“不过你也不算很吃亏,周谭两家的姻缘断了,可毕竟是多年的世交。那些聘礼之类的贵重财物,你尽可以带回谭家。日后若是遇到什么难处,也可以写信给我,能帮衬的我绝不推脱……”
休书被徐徐打开,浓墨淋漓,却不是周秉的字。
那人肚子里虽没什么学问,但字写得相当不错。要更加丰挺俊秀些,就像他的人一样险峻风流。但已经不重要了,底下龙飞凤舞的签名上有艳红的手印儿,这是绝对做不了假的。
再多的纠缠也该戛然而止了,再多的辩解等同苍白,再多的孽缘终究还是孽缘。
谭五月伸出手,生茧的手指将将触摸到薄薄的纸页……
一只手忽然斜斜地伸了过来,把那纸轻飘飘的休书接了过去。
谭五月半转身,扭着脖子平静地看着身后的人。
比寻常女子要粗糙许多的指尖依旧执拗地捉着休书的一角不放。
她以为昨天自己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薄纸仿佛在这一瞬间有了韧性,平展地僵持在二人中间。
周秉似乎有些讶异,加大气力又扯了一下,还是不动,然后谭五月就看见他飘忽地笑了一下。
他长得好,这一笑像是春日园子里的花枝在蓬勃怒放。
这人实在是好看得过分,浓眉斜飞眼神湛黑,像是九天里不染尘埃的神仙。
谭五月尽管看过千百遍,还是忍不住恍惚了一下。再然后……刺啦一声,那纸休书被撕裂,绝大部分被飞快团成一团,利落地消失在这人大张的嘴里。
谭五月一脸愕然,手中只余下拇指尖大小的一角白色……
作者有话要说:肯定是要狠狠虐一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