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公主笑了,“这话说得有趣,本宫听说,你是黎州清陵来的,叫做李澹?”
不光李蝉有些惊讶,座中褚生亦惊讶灵璧公主怎么认得这寡言少语的生面孔。李蝉说了声是,灵璧公主又说:“既然你穿绿袍,按规矩,合该你来作诗了。”
李蝉笑道:“我却没什么诗才,只会些丹青,拿笔来吧。”
他长身而起,来到阁中。仆人连忙在铜盘上点燃一盘新香,小心放上铜钱。
众人见这绿袍青年面孔虽生,气度却洒脱,又因灵璧公主认得他,便对他的身份有些好奇,一时间阁中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凝聚在那方寸的白纸间。
便见那笔毫涂抹勾勒,有秋山、孤村、城墙、街市、祠堂……
山中有乱坟,墙下有饥民,市里卖儿鬻女者,祠内人食人……
这一幅画,顷刻即成,众人观画,如临其境,不觉心生凉意。
座上的灵璧公主亦觉得有些不舒服:“你画这个做什么?”
绿袍青年一笑,“画雅事的人多了,画些不同的,也好博人眼球。”
“虽画的不错,却不合时宜。”灵璧公主眉头微蹙,“你去吧。”
诸生心中暗道这绿袍青年实在不识时务,错过了结识灵璧公主的机会,却见那绿袍青年拱手告退,径直出了宾香阁。
诸生愣神之际,忽然有人笑道:“这画极好,我来题诗一首。”
众人循声一看,便看到了白微之。这位灵丘鹤子,颇有才名,却过于清高,以至于难以相处,他坐在宾香阁中,虽大都认识他,却几乎无人与他攀谈。只见灵丘鹤子也不管旁人,大步走到阁中,挥毫写下一诗,扬长而去。
一个绿袍青年,一个灵丘鹤子,仿佛贸然刮进暖阁的朔风,虽已离去,残存的冷意却让阁内一时鸦雀无声。
唯独那雪衣娘,不通人情,飞到纸边,诵诗声显得异常尖利:
走马入缁尘,雪里一园春。
东风临甲第,紫气照朱门。
座中悉才俊,挥斥生豪气。
簪缨披锦绣,容光烨若神。
落铜作书文,诗成举瑶樽。
金刀切珍脍,玉壶泻醲醇。
谈笑缸中客,送鱼应谢恩。
京畿正飞雪,关中人食人!
铜盘里的香恰好在此时燃尽,铜钱落下。
叮!
一名书生望向宾香阁外,低声道:“故作清高之徒。”
阁中议论汹涌。
只有那白鹦鹉在纸边摇头晃脑,叫着“好诗,好诗!”被淹没在议论声里。
…
唐府外下着雪,李蝉牵了黑驴,正要离开缁尘巷,忽然后边传来一道呼唤:“兄台!”
白微之走过来,腰间竹简随着脚步摇晃,李蝉奇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白微之一摸肚子,“实在是饿了。”
李蝉一笑,“西市有家羊肉汤,听说味道不错,尝尝去?”
白微之说一声走,走了两步,又说:“得沽两葫芦酒。”
李蝉沉吟,“两人而已,半葫芦也够了。”
白微之一愣,目光掠过那憨驴,笑道:“我请!”
李蝉笑,“这多不好意思。”
缁尘巷里,墙内春色仍暖。
巷尾,二人一驴,身影没入风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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