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蝉幼时开始,笔君佩阿便相伴左右。佩阿是文房四神之一,生而知天下事,合该是一副饱读诗书的模样。紫衣男人气度儒雅,与李蝉料想的几乎一致。只不过佩阿拥有人身后,却不关心屋中的书画,也不在意那块神异的桃都墨,只是认真地吃了一颗小红杏。
这情景乍看有趣,又让人不太好受,若非久未尝味,何必把一枚杏脯视作珍馐?
众妖怪围在书房外,见到窗间忽然现身的紫衣男人,哗的议论起来。
徐达抢先跃到窗台上,肥硕身躯看似笨拙,却丝毫没碰到花瓶跟果盘,“笔君这话叫人恁心酸,这红杏算得了什么,昨日便见到东邻祭祀六纛神,摆了好些果脯,笔君但凡一句话,咱便去拿些过来!”
“雪狮儿君你又去偷东西了?”镇水大将说完这话,连忙躲到涂山兕身后。
徐达气恼地看了水缸盖妖一眼,又心虚地看向李蝉,硬着脖子辩解道:“是拿,祭祀的事,怎么叫偷?”说着连忙窜到笔君脚下,磨蹭着讨好,“笔君真是神通高强,何时也帮帮咱,画个人身出来?”
佩阿低头看着白猫,笑道:“你要变成什么模样?”
“自然是……”白猫张口,却一时拿不定了主意,跑到边上,抓来覆火大将,“你说说,咱化作什么模样合适?”
佩阿摇头莞尔,环视众妖,青赤夜叉、红药、涂山兕等妖怪相继问候,他一一答应,待看到扫晴娘,露出感慨的眼神,点了点头。
众妖簇拥之间,李蝉收起了桌上的笔墨,“今天急着求墨,倒忘了先准备些好菜。”
扫晴娘轻声道:“现在准备也不迟。”
李蝉唤徐达叼下梁上的钱袋,正要托涂山兕去买些食材,佩阿却说:“我也出去走走吧。”
“也好。”
李蝉收回钱袋,披上风兜,离开书房。
佩阿走向门外,紫衣青绶的颜色如被洗去,随着他的脚步,化作一身白色深衣,只有领口袖缘镶了黑边。他走出屋檐下,冷风迎面,吹来雪花,有些许落进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融作沁人寒意。他顿足四顾,园中棋亭紫藤虬结,庖厨间冒出的炊烟在西风中迅速消散,老槐枝桠轻响,棚下黑驴望见生人,好奇地瞪着眼。
他望见这人间烟火,呼吸风中凉热,停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
李蝉与佩阿离开新园时,已到了黄昏,冬日天黑得早,路边刻了汪芒氏防风咒的石柱上已亮起灯。
二人往北去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之所,李蝉一路向笔君介绍各家商铺酒肆,不过他来玉京不过一月,对附近也不甚熟悉,知道的消息,大都是从陈皓初那儿听来的。
“那里边的浮元子、葱泼兔和煎鹌鹑有些名气。”
“哪里?”
“挂靛色招子的。”
接近繁露门时,李蝉远远指向门内一间食肆。
佩阿循着李蝉的指向一看,笑道:“我只见得黑白。”
李蝉一怔,佩阿又说:“这世间只有黑白二色时,看起来的确简单多了。”说着,走上繁露门边的飞楼。
李蝉踏阶而上,楼壁隔开了西风,脚步声在昏暗灯火间回荡,“笔君不识五色,怎么又擅长丹青?”
“这说来一言难尽,借道门的说法,阴阳能生五行,亦如黑白能生五色。”佩阿走上飞楼,朝前边一看,云桥在楼阁间交错,感慨道:“真如人间霄汉,地上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