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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二日之间,薛宝钗的终身便有了定论,只待明年参选,现在却并不好告诉别人知道。于是薛家一面抓紧打扫京中房舍,预备中秋之前搬出去,一面说宝钗犯了她胎里带来的热病,辞去荣府管理事务之责,从致远斋搬回梨香院中闭门不出。

贾母不知内情,反而觉宝钗知情识趣,对这姑娘,也不免生出二分喜欢来。

是日为八月初五,林如海官船抵达京城,因虑着林如海公务在身,贾母将接风宴设在初六日。

初六日,贾赦贾政都正经接出门去,林如海先拜见了贾母,又与舅兄好一番叙谈,直到宴起,复才又至荣庆堂后新盖的大花厅。

黛玉同杜仲、宋辰师兄弟是昨日亲候在港口接了林如海一行人的,连云安也陪同黛玉一起,这两位小姐昨日便已归家不提,因此今日荣府宴席只有三春姊妹及湘云跟邢夫人坐在围屏后。贾母益发感叹冷清,因笑道:“姑老爷非是外客,请女孩儿们来拜见姑父,坐到这边来罢。”

迎春姊妹无法,只得挪出来。因是小辈,林如海倒不觉如何,只是格外注意了一眼女儿的金兰姐妹。

做官坐到林如海这份上的,只要他愿意,无论俗雅庸人,说话行动都能叫人如沐春风。这宴席上就如此,贾赦一反平日对着贾政那些文人清客冷淡之情,直拉着林如海说些金石古玩,兴致之高连贾母都暗暗惊讶。

反倒是贾政,宴上沉默异常,这里除了贾母和宝玉之外,旁人皆知他正为“通灵宝玉是二太太假造”的事不自在,都也不敢给他引话题。此事阖家都知道了,贾政严命日后不许再提什么“衔玉而诞”的鬼话。只虑着贾母年高,素来又最看重宝玉的那块“命根子”,宝玉又是藏不住话好犯痴病的,恐他癫狂起来在老太太跟前露了痕迹,于是通都不敢告诉她们。贾政又借口这段时间亲自教导宝玉,不叫宝玉去上学,免遭外人神色言语,鸳鸯和袭人等皆出力瞒个严实。

只不过荣国府的这兄弟俩,贾政越不自在,贾赦就越得意。方才在前头书房时,还当着林如海的面劝说贾政:“宝玉的事恐怕瞒不了多久,二弟还是尽快想法子告诉老太太知道,免得老太太还要白费那多期盼,实在不好。”

这会儿亦如此,贾政沉默似土石死物,贾赦聒噪如黑老鸹子。

贾母在上座看了良久,终是忍不住命宝玉去给林如海执壶倒酒,又令贾琏、贾环等给长辈敬酒、

宝玉早有意亲近林姑父,忙起身捧壶站到林如海身后,林如海笑着捋须点头,看着仪礼不错,倒不若想象中那样不堪。只不过才暗道此话不久,宝玉就笑道:“林妹妹怎么不来?一家子骨肉都在,只少了妹妹,她自己在家里,有什么趣!”

林如海微顿,偏宝玉的这种论调正是受贾母熏陶,此时这老人家半点不觉不妥,也说道:“宝玉说的是。咱们一家子骨肉,姑老爷不可见外。你平素公务繁忙,不若仍叫玉儿住在我这里。”

扬州盐政事务当今已另派了心腹接任,林如海此番回京已是定了要留京任职,并非短暂停留,既然如此,好不容易父女团聚,林家又不是没有房舍,为何还要将女孩儿送到荣府居住?况且早几日黛玉就回了自家,这意思本已很明显的。

只不过荣国府毕竟收留庇护女孩儿数年,贾母又是长辈,林如海只得笑着应付过这话,却又听贾母说贾宝玉:“你如今用功读书,先前不还说想求名师指点吗?这会儿名师就在眼前,你如何就傻了!你林姑父曾高中探花,你何不求你林姑父指点一二?”

听说这话,贾宝玉脸上的高兴神色一滞,但想起贾母之前嘱咐的话语,只得放下酒壶,就要作揖求林如海指点。林如海余光却看贾政,贾政听贾母说时就已一愣,当即喝道:“无知业障!你才认真读了多久的书,肚里有几斤几两的学问,就这样骄狂起来,难道学里的师傅就教不了你了!若是传将出去,别人都以为我一门都似你这般夜郎自大,还不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