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行车拖到路边,蹲下来跟裙子斗智斗勇。路口的信号灯绿了又红,一辆辆汽车从我身边驶过去,我正搞得自己满手是油,忽然有辆车从主路绕过来,在我面前停下了。副驾驶有人开门跨下车,又把车门甩上。我抬起头看——见了鬼了。
“你在干吗?”赵知砚远远站着,匪夷所思地皱眉,“为什么我在这儿都能碰见你?”
这人居然抢了我的话。我还想问呢,这个时间他不应该在医院坐诊?怎么也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市郊。我还在组织语言,他扬扬下巴又问:“这什么东西?”“什么东西?自行车!”我心态极差,“这都不认识?”
“认识认识。”他被我炸毛的样子逗乐了,抬手摸了摸鼻尖掩饰笑容,“哪来的?”“抽奖得的!”原本我还很火大,可我这魔幻的经历实在搞笑,我羞于启齿,慢慢地气焰也消下去了,“那什么,勇往直前奖……”这下赵知砚都懒得掩饰,直接笑出声来。
“你还是不是个人啊!我都这么倒霉了,你就站在那儿笑?”我怒气冲冲地瞪着他,适时那车子前后窗一齐摇下,驾驶是李岩峰,后座是周子铭。小周趴在窗边,语气欢快:“这么巧啊嫂子!我们仨今天休假了,正打算去翠蝶山底下吃烧烤呢。你要不要一起啊?”
翠蝶山?那不就是我刚刚骑了半个多小时才离开的鬼地方。我有气无力地摆手:“不了,今天我公司团建,已经吃过了。你们吃吧,我要回家。”
我说这话的时候,赵知砚抬脚朝我走近。他抓着车子后座把后轮提起,另一手握住脚踏板:“松手。”
我听话松了手,他转动后轮,利落而有力地三两下,把我在轴承里快要拧成麻花的裙摆扯了出来。我垂眼去看,裙边已经绞得七零八碎不成型了,还粘了一大块黑黏的机油,害得他手上也跟着脏了。我动动嘴唇,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赵知砚朝车子方向伸手:“剪刀。”
“来了!”周子铭跳下车,把剪刀柄递到赵知砚手心,像个给主刀大夫递器械的助手。赵知砚接了剪刀,低着头开始剪我的裙子。他脸色很平静,没太大表情,因为专注,唇角是轻抿着的。
我看着他侧脸,忍不住想他做手术时是否也是这般模样。这时李岩峰也下车了,瞥一眼我破烂不堪的裙子,跟小周凑一块说笑:“老赵,回去给嫂子买条新的。”
赵知砚也笑了声。裙子剪完了,李岩峰又递来瓶矿泉水,我们洗了洗手,然后赵知砚去拧自行车座底下的螺丝。眼看着他把车座调高了,周子铭脸色一变:“哎!等会,你想干吗?”.“烧烤今天先不吃了,你们两个去吧。”赵知砚说,“我送她回家。”“我靠,赵知砚!你又溜号,你是狗吧!”赵知砚充耳不闻。他单手扶着车把,偏头示意我:“上车。”
我纠结了半秒,小心翼翼地坐上去。但还是不放心:“你骑车稳不稳?”赵知砚跨上车子,踩上踏板:“稳。”
稳——个屁!刚起步车子就剧烈晃了一下,吓得我死死揪住他腰侧的衣料:“啊赵知砚!你行不行啊!”
我太用力了,硬是把他拽得身子一歪停了下来。周子铭跟李岩峰在不远处笑成一团:“嫂子,他不行!”
赵知砚回头横了他们一眼,然后无奈地看我:“你别乱喊。”“我害怕!”“有什么好怕的?这么矮,摔不死人……”他皱眉说着,随之一顿,“……你没坐过车后座?”
哦,这么说来,我还真没怎么坐过。小时候我爸妈忙于生计,我自己骑车上下学,没人载过我,后来他们走了,也就更没人会载我了。接下来社会也在一年一年进步了,现在回想,我跟陈炀在霁城的那几年真的很少骑自行车,公交、地铁、出租……就算偶尔骑车出门,也是一人一辆并排。.我扁着嘴摇头,赵知砚愣了愣,忽然笑了:“那我骑慢一点,你抓好。”“抓哪儿啊?”我扎着手,浑身不自在。“随便。”
他重新起步,我又赶紧揪住他衣摆,不过这回总算是骑起来了。我僵着身子不敢动,只低头看我脚下飞逝的路面,周子铭和李岩峰在后边挥手喊“拜拜”我也没理会,赵知砚却松开一边车把,半转过身来给他们回了个礼,连带着车子又晃了,吓得我用力捶了他一拳。
他在那个春日的午后骑车载我回家,耳边刮过的风是暖的。由于是市郊,一路街道笔直又空旷,除了鸟鸣就只听得见车轮在道路上细细碾过的声响,我手心紧张得冒汗,不知不觉,已经把他衣角都攥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