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探给巫浔上完课,告辞后掩门而去。谁知转身恰见从树上落下一物。

他定睛一看,见是个女子。正躺在地上,若死人一般。但很快高探意识到,这就是个死人。正是那个前些日子巫浔答应赶走的女鬼,而今怎得仍在隐楼?

高探眉头皱起,心有不虞,未多想转身又回了巫浔书房。

进去后不待他询问,高探双手一拱,直接问道:“郎君不是答应我赶走那女鬼吗?怎还让她待在这府中!”

许是因为生气,他的语气近乎诘问,听得巫浔一抬眼眸,微冷着神情道——

“如何不可?先生不常教导我众生平等吗?怎么,鬼怪就算不得众生了?”

似觉得自己语气重了下,他平静下来:“先生不必管,我心中有数,辨得清善恶。”

“郎君你……”高探欲说的话在小郎君沉静的黑眸中梗住,接着忆及适才所言,心中顷刻一凉。

他逾矩了!

高探身为巫氏门下徒,凭借学识地位略高他人,但终是要听令天阴巫氏。而他此次被巫氏家主派遣下山,辅佐巫浔,外加授业,按理说巫浔无须对他客气。

然许是因其授业解惑,可称为师,所以巫浔素来对他以礼相待,不失恭敬。但实际说来,无论巫浔如何礼待于他,巫浔都是他的主子。他应听从巫浔命令,不得有异。

可这些日子因为巫浔礼待,再加之心中将其看作稚子,便自然而然地以长者自视,一时竟忘了规矩。

高探自知逾矩,当即不敢再多言,语气略微僵硬地应声“知晓”,便快速从房中退出。

院中的那个女鬼不知何时又睡到了树上,闭着眼睛,轻晃着腿,颇为闲适。

高探不禁瞪其一眼,而后抖着胡子离开,似一刻也不想多留。

而树上姬愉缓缓睁眼,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慢勾起唇角一笑。

约摸过了半刻钟,她终于从树上坐起,伸了个懒腰,而后从树上跳下,抬脚走出院子。

她沿着方才高探离去的方向,绕过一个长廊,很快到达高探的住处。

这是一个四方院子,住得都是巫浔从巫家带来的人。冬日午后,演练完的白衣人似都在屋內休息,庭院空荡,少见人影。

姬愉四下一扫,便径直入了主屋。

隐楼的房屋大多整洁奢华,即便是给客人住得屋子,亦是如此。她左右看了看,而后在一屋中见到了正手捧书卷的高探。

高探生得高大,胡须黑亮,面容普通,神情严肃地近乎刻板。他虽拿着书,然目光却飘在虚空,显然并未看进去。

姬愉倚在门框上,双手环抱,轻咳一声唤醒对方的神智。

当高探将目光移来时,她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姬愉自认为这是一个友好和善的笑容,却未料到他的脸色骤变,那惊异的神情恍若白日见鬼一般。

哦——不对,她本来就是。

姬愉抬脚上前,笑盈盈的同高探打招呼:“先生好啊——”

高探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不太好:“休得胡喊!谁是你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