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第八起连环凶案。死者被在家中发现,尸体呈直立双盘坐姿,双手双足均嵌有铁钉,眉心大敞,额发下是一个几乎穿透颅骨的血窟窿。致死原因为失血过多,无法根据现场痕迹判断是否第一案发地点——整间屋子都太乾淨了,除了死者尚未乾涸的血液,从玄关到尸体所在的沙发都一尘不染。
作案时间间隔七天,死状皆为结跏趺坐,连额头的伤势都如出一辙,且尸体大多于死亡十三小时后被警方寻获。凶手缜密、冷静、聪明得不似人类;即便已犯下八条人命,警方依旧找不到任何直接证据,甚至无法破译每次犯案前通过邮简抵达警局的预告函。
但这桩编号为127的案件则稍有不同。起因是那位不幸的死者——他有过不少前科,算是当地警局的常客,所涉案件大小不等,或轻或重。连月来高度紧绷的重案组立刻为之一振,试图通过被害人的社会关係顺藤摸瓜,寻找与之有过节,从而拥有犯案动机的嫌疑人。
「我说了,只是偶然。」夏油扔了烟,皱巴巴的纸片落地,被靴底确了码,进出最后一簇火星。他透过月牙的阴影注视五条:「当时我刚从便利店出来,听见隔壁巷子里有求饶声,才临时起意转进去看了两眼而已。」
五条饶有兴味地点了点鼻尖:「然后你就把被害人揍了一顿?」
夏油失笑:「各凭本事罢了。他抢劫未成年人在先,我出手也无可厚非吧?你们总不能凭这件事就说我与他有过节,因此冲动之下连杀七人?」「很遗憾,是八人。」五条贴着他的话尾道,「所以你才没被第一时间押进总部,而是舒舒服服地躺在单人牢房睡大觉。」
惊雷划过天际,轰隆隆的闷响震荡空气,雨滴亦乱了节奏。
被羁押了两天的嫌疑人耸肩,眼裡转过清清淡淡的光。他似乎不知担忧为何物,虽恰如其分地表现出焦虑,却流于表面,是层被五条一戳就破的纸。
或许他正在等那层随意的伪装被轻易戳破,眼尾含笑,像只可恨的狐狸。一门之隔,五条端详着由自己负责的嫌犯,突然产生了撬开那颗脑袋看看的冲动。作为警官,他很快「称职地」打消了念头,转而琢磨起夏油杰此人皮囊之下的一切。
他有颗会跳动的心脏吗?他的血是红色的吗?他会笑会怒,会哀求落泪吗?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刑讯侦察的范畴,但五条不在乎。他从要油被关进单人牢房的第一天就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徬彿孩童找到称手的新玩具,便废寝忘食地渴望通关。
正如这桩穷凶恶极的连环杀人案。或许我可以同时玩两个游戏,五条笑着想,看看哪边先完蛋。
「当时被你救下的两个未成年女孩说要来警局作证。」他说,「证明你是真的见义勇为,而非与被害者个人有什麽纠葛。当然,作为刚刚掌握的线索,你仍旧会被限制一段时间的人身自由,望周知。」
阴影与月光汹涌,山嶽般压倒在拘禁室内唯一一个住客身上。他以双肩担起暗涌,从沉闷的潮汛中抬眼看人,眸子微弯,露出个无害的笑:「没问题。还有什麽要我配合吗,五条警官?」
那截烟躺在地上,身首分离。五条看到火光,便循着跳动的光影说:「我们看过你的履历,你曾在市立大学供职,任教犯罪心理学。」
「对。」
「那麽,就请你来协助调查吧,夏油教授。」五条轻声说,雨幕模煳了话尾异样的上扬,令他听起来无比冷静,「虽然处于监控之下,但总比窝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好。而且
他拉下眼罩,故意把最后半句话咬得暧昧潮湿:「也有助于洗脱嫌疑。警官走了,屋外仍在哗啦啦地下雨。阴影攀过铁窗,半间牢房都沉在深切的黑暗裡,寒意无孔不入。夏油下意识伸手摸烟,却打不着火,只能干咬着瘦黄的纸烟发愣,神情晦涩。
真蓝,他想,真他妈的蓝。
半晌,他叼着烟笑了起来。那笑声像从胸腔挤出,反反復復滚了几回刀尖,才一声声砸落在地。钢筋水泥无动于衷,烟捲却颤动起来,被上弦月染得惶然失措。
月牙银白,最后一缕光被吱呀合拢,铁门拉闸。五条步出分局,双手插兜,迎上面带期待的后辈们。虎杖等在最前,兴冲冲地问他有无收穫;警官便继续往外走,笑着用几句戏语打发少年人。
只在无人望见处,他难以自抑地勾起嘴角。
第2章 游戏开始。
煎饼铺老闆正在用锅铲拍平麵粉,趁热朝上头撒了把葱花。小摊前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左手位正咬着吸管喝可乐,时不时瞄一眼右边的人。
「怎麽了?」夏油双手摆在兜里,上身穿着一件款式周正的黑夹克。他察觉到五条的小动作,便偏头好声好气地搭话:「警官先生还有什麽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