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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指故意不带现金来买早餐、以其支使夏油帮忙出钱的警官大忙人。喝可乐那位动作一顿,松开被咬得乾乾瘪瘪的吸管,隔着墨镜证他:「有话直说。」

老闆吆喝一声,夏油便应和着走上去付钱。两块煎饼到手,夏油将其中之一递给五条,看着对方欢天喜地地接过去,把冻得通红的手指捂热。他思索片刻,从兜里摸出一根烟,边找打火机边说:「成天陪着我这个无聊透顶的嫌犯转悠,您就没别的事要做吗?」

「少说几句吧,还想回拘禁室不成?」

寒风刮过街头,秃顶老树打了个哆嗦,密宗窣窣地掉叶子。热气散得很快,五条的可乐罐极其自然地到了夏油手裡,后者叼着烟端详片刻,单手撇掉卷烟,低头喝了一口。

随着动作,他前额的黑发往下垂,柔柔拂过杯沿,在吸管旁蜷曲地拐了个弯。五条明显注意到了,啃煎饼的动作都停滞了一刻。但当夏油抬起头后,他又继续若无其事地咀嚼,两腮鼓鼓囊囊。

这四天里,五条以监视与协助的名义令夏油与他一同行动,从第八位受害者开始深入调查。夏油杰这位嫌疑人兼大学教授很快展露出于犯罪领域的惊人才华——他看待问题的切入点总是精准而出人意料,分析起来头头是道,时常把周围一圈辅警听得贊叹不已。

每到此时,重案组组长总要抱着胳膊来两句风凉话:「你说得是有道理,但稍微有点实地经验的人都会觉得漏洞百出。」

这个早晨格外寒冷,可乐杯沿聚起细小的棕色泡沫,密密麻麻打着旋,又「啪」地破裂。夏油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他三两下解决煎饼,把收在掌心裡的纸烟直,问:「你那时说的‘漏洞百出’——到底是什麽意思?」

五条慢条斯理地吃饼,听见问题先愣了半秒,才莫名其妙道:「哪句话?」

「行,你的心简直要和墨镜一个色了。」夏油苦笑,掏出打火机烟头一晃,甩着了,便双手扰着烟头深深吸气。那点火光在朝雾中格外明显,高明地从半侧位点燃了青年的脸,令深邃处更深,阴影大面积复盖颧骨,逼出眉眼间萧肃的戾气。像把出鞘的利刃,五条想。他近乎痴迷地凝视着夏油的眼睛,听见冰川在那柄神兵利刃上撞得粉碎,仍兀自一遍遍从血泊中爬起,挣扎着张开双臂,试图以赤裸掌心迎接一万次屠戮。

呼出的气息顷刻凝为白雾,警官咽下最后一块饼,朝夏油伸手要可乐:「你说的都是理论知识,每个上学认"真听过课的人都知道。」

夏油甩了甩烟头,伸直手把可乐递给他。「哦?如果这些知识不成系统,想必也不会被编入教材吧?」他饶有兴味地挑眉,提出质疑。

塑料吸管随着颠簸上下晃动,管口缀了几滴水珠。五条笑笑,也不急着喝,转而竪起左手食指——他正用这只手拿可乐——轻摇两下,说:「教科书想必没写怎麽对付一位高明至极的连环杀人狂吧?即便有,可供参考的案例太少,也必定不够准确。」

犯罪心理学教授来了兴趣:「那你怎麽说?」

食指绕着杯沿打圈,五条不假思索道:「调查、侧写、代入,就这麽简单。」

联想到他名声在外的「战绩」,要油笑了。他眼神更深,看向五条时含了抹若有若无的挑衅,使暗火于湿柴燃烧:「好,那我就等您大显神通了。」

他们双双往回走,煎饼摊老闆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余光捕捉到黑发青年脚踝上严丝合缝的电子镣铐。锅铲「咔」一声跌落在地,几片骨瘦如柴的枯叶刮过巷角,形同濒死。

走出广场,五条的手机突然响了。

「餵餵,我是五条,有话快说。」警官怪声怪气地接了电话。对面不知说了什麽,他脚步一顿,闲适的神情渐渐消失。

夏油站在三步外回头看他,见证了一个崎岖嶙峋的微笑。五条站在那裡,蓝眼睛里有一片倾泻而出的海,而汪洋之下掩藏着惊心动魄的乱石堆,

「第九位受害者出现了。」怪异感转瞬即逝,五条很快挂了电话,把喝空的可乐罐捏瘪,扬手一抛。抛物线完美地导向垃圾桶,警官顺势往夏油肩上一拍:「开工咯!」

他迈开长腿往停车场走,夏油在原地站了会儿,摇摇头,轻笑着掐灭了烟。

这位受害者住在金融街,坐拥一栋两百平的独栋别墅。五条赶到时,别墅外已经拉了黄黑相间的警示条,几十辆警车停在周边,红蓝光交替闪烁,把这个早晨的最后一缕浓雾驱得乾乾淨淨。

持续出现死者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因而身为课长的夜蛾正道亲自来到现场,领着五条和夏油跨过封锁,打开别墅精密的防盗门。

为保护现场,室内一切均原封未动,穿着防护服的警员来来往往,透过过滤器勉强忍受迎面扑来的浑浊空气。这栋别墅像是两百年没开过窗,即便五条早早换上全套装备,依旧被熏得直打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