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内魔种的数量不会再大幅增加,但现状无法维持太久。星灵再次陷入紊乱时,大规模崩落注定发生,届时即便希德大陆再怎麽避免争端,也没有国家能独善其身。」巫师如是说。
结果,五条一手使剑一手施法,在腥风血雨和白雾瀰漫的密林里走走停停看了半个月,终于回到了高度戒严的沃歌首都。
骑士团很快与他取得联络,五条在经过重重检查后得以关门谢客,一个人躺在圣殿外沿三层楼高的独栋小屋裡偷懒,美其名曰「受了惊吓要养伤」。
对于他突然消失又突然回来,骑士团从上到下表达了莫大的关切与欢迎。且不论他是目前圣殿的最高战力,从龙灾中救下城市的英雄怎麽说也得搬上台给民众膜拜喝彩一番,否则于古板的骑士们而言「有违道义」。
即便团长亲自登门拜访,五条也只说是被爆炸的气浪掀飞,迷路太久花了小半年才找回来。熟知他脾性的老头子摇头叹气好半天,说这回大概是无从得知真相了。
「养伤」的闲暇十分难得,五条每天都会被训练有素的生物钟叫醒,一个鲤鱼打挺扑到厨房裡烤吐司——然后发现自己已经摆脱了原始人生活。公寓橱柜里摆满了果酱,实在不想做饭还能花五分钟跑下楼,从菲斯太太的甜点店裡捎几样小吃回来。
很好,我现在是个闲人了。
在或宁静或热闹的午后,五条总会趴在阳台的玻璃桌上写信,墨水消耗得飞快。他对生活用品格外讲究,用的羽毛笔和墨水都是独家定制,空了还得提前半个月联繫老闆替换,来回花个千把金币都不在话下。
对薪水与私房钱绰绰有馀的五条悟来说,每天最大的乐趣莫过于看着吸饱了墨的笔尖落在纸面,瓷白微黄的纤维被墨水层层沁入,深蓝色晕染出框,将下一个字母衬得白白胖胖。
「亲爱的渡鸦先生」开头,「爱你的悟」收尾,薄薄几张纸里盛满了少年人的热忱。他写路边的所见所闻,写骑士团捎来的信件,将伙伴们嘻嘻哈哈的玩笑话融入墨水,一季盛暑便跃然纸上。
火漆烙下后,五条会勾出胸前缀着乌鸦头骨的挂饰,用左手无名指的第二指节轻叩三下,并低声念出巫师的名字。摆在桌上的信纸被相同的署名牵引,飘飘悠悠飞起来,在一声「哧」响中突然消失。
这就算「成功寄出」了。临走前,夏油将这枚铁铜色的头骨挂坠送给五条,说只要按照步骤呼唤巫师本名,就能将位置与话语传达给他。
彼时五条还在为一句表白烦恼,听了个大概就匆匆出发。即便夏油在那晚之后并没什麽特别的表示——他甚至有心思为五条开了节思想品德课,说他还年轻,属于人类的大好时光还在眼前等着,千万别为一时冲动买账。
「谁叫你总是露出那麽难过的表情啊。」五条不满地嘀咕。
回想着夏油听见自己那句猝不及防的「喜欢你」之后的反应,银发少年在床上打了个滚,嘟囔着抱紧枕头,想象对方什麽时候才会发现被藏在书房倒数第十二个柜子里的一百隻蟑螂。
即便回到首都已逾数月,五条依旧十分肯定自己喜欢夏油杰。
这是种毫无根据的直觉,也正因此而格外鲜活:据感情经验相当丰富的骑士团小队长保罗所说,喜欢一个人通常不需要多少理由,往往只是某些串联起来的、令人陶醉而执迷的细节。这些碎片拼凑出一颗代替你跳动的心脏,每当看到那个人,它的搏动都会热烈地告诉你——你喜欢他。
我的心脏每天跳动十一万五千次,那我岂不是每天都得忍受十一万五千句告白?
当时五条悟嗤之以鼻,如今五条悟直呼内行。
平心而论,夏油杰的确很有魅力。不论外表、言行举止抑或才华和品行,他都绝对配得上担任首都妙龄少男少女们的梦中情人。抛开所有,那双眼眸中隐藏的绝望与死寂更无时无刻不焕发出致命的神秘感,将凡俗的一切远远推离。
他就像只走投无路的黑乌鸦,心已经死了,躯壳还在流离奔波。
从漫长杂乱的思绪中抽离,时间往往过得很快。眨眼间,五条的修假时间告罄,玩散了架的皇子再度回归骑士团乱七八糟的除魔委託之中——被龙灾摧残后的首都十分脆弱,骑士们必须趁星灵稳定期尽可能清理魔种,以免为将来的大战役埋下后患。
忙碌的间隙,夏油也时常通过挂坠回信。巫师的信写不长,字迹相当好看,一板一眼端正得像个货真价实的老古董;但那些字句明显经过仔细斟酌,总是妥帖而不失细心,每每看得情窦初开的五条骑士大呼犯规,并一整天都缠着分队裡的成员们瞎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