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平平,声调也平和坦荡,却似千斤重的一个担子压到梁锦心上。遥想这十几年,傅成在他几人中,凡事占尽先机,最得长辈们的夸赞,不曾想一生头一遭遇见不如意的事儿就能要他的命。梁锦怅然,“你尽是胡说八道,我听说岳阳节前就要回来的,难道为了避你,他家还不让他回来过年不成?你好好养着病,等他回来了,或许还有转机。”
傅成仍是笑,还有闲情与他说笑,“我若死了,明年春闱你自夺魁,难道不算件好事儿?”
言罢,梁锦立即垮下脸噌一下站起来,连那身檀色襕衫的衣摆也抖了两下,“屁话!你就算不想想我们这些从小一处长大的弟兄,也该想想岳阳。你若死了,你猜他还能不能好?只怕撞了你的碑就要跟你一道死的!”
顷刻后,傅成觉得这些时的心酸从心里全然喷薄出来,涌向眼眶。但他是七尺男儿从不爱哭,只将眼泪往肚里倒流,靠着椅背摧颓一笑,“我也不想,实在是事与愿违。”
是了,世间多是事与愿违,梁锦审视自身,若是那次何须问病倒了,自己如今又会是什么光景?他不敢往下深想,只赶忙告辞,逃离这间生死一线的屋子。
恹恹地回到府里时,何须问已让人摆好了晚饭等他,一桌子菜还冒着热气儿,是温暖的人间烟火,他急走两步过去,一把将何须问搂过,紧紧勒着他的腰,埋首在他颈间,深嗅一口他身上被沾染的返魂梅。
见他这样,何须问便猜是傅成病情不好,他轻柔地抚了下他的后脑,“出去这半日,难道是饿了?先用饭?”感觉颈上的头轻微摇了摇,他便退开半步,拉起他的手往里间去,“那就先歇会儿,晚点再吃。”
二人坐在床上,宝幄中淡淡一股梅花香萦绕四周,何须问含笑,温柔地替他接下身上一应玉佩香袋儿,往他嘴上吻了一下,“傅成怎么样了?不如我们送些精贵药材过去?”
“他家什么都不缺,”梁锦低落的垂着头,一顶紫玉冠子轻轻摇摇,“我瞧他不太好,尽说一些丧气话儿,他向来做什么事儿都是运筹帷幄的架势,何曾有过现在这副颓唐样子?”
何须问也不知要怎样安慰,只扯开被子推他,“我陪你躺会儿罢,一会儿饿了再起来用饭。”
静默微凉的傍晚,香绡帐中,一床锦被,两个萦绕愁绪之人相拥共枕。何须问侧身轻拍着他的肩,“我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安慰你,只是人活一世,总是有些遗憾和不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