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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栊道:“属下一时心急,做事欠考虑。”心里却道:若不是我们拉他来,你如今还有命吗?

少年又对沈瑄道:“沈大哥,耽误了令妹的吉辰实在过意不去,改日定当登门道歉。不过,不过今天天色已晚,你就留下罢。”

沈瑄见那少年执意相留,心想现在回去也早就来不及了,当下也就点点头。

少年顿时眉飞色舞起来。这时丫环仆妇们摆上晚饭来,少年便拉着沈瑄一同吃饭,沈瑄也不推辞。少年已变为沈瑄斟上一杯酒,一边道:“小弟姓钱,单名一个丹字,家住钱塘府。自己出来到处玩玩,不想就遇见大哥你。”沈瑄发现徐栊不住的向钱丹使眼色,钱丹却没发现。沈瑄心想,你们说是桐庐何府,结果既不姓何,也不是桐庐人,难道真有什么古怪?然而这个钱丹,又偏偏是一派天真无邪,于是就说:“我还以为你姓何。”一面拿眼睛瞟着徐栊。

钱丹正不解,徐栊连忙道:“先生别见怪,我家公子出来玩,不敢让太多人知道,也是怕惹事,无可奈何。”沈瑄笑笑,心里却想:难道他是什么要紧人物吗?一忽儿又觉得钱丹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见过。

钱丹却已絮絮叨叨的跟沈瑄聊起来,倒象他一辈子没跟人聊过似的,天南地北,无所不谈。沈瑄听他言语,虽然少年率真,却的是博闻广识,见解不凡。沈瑄只觉十分投契,便也海阔天空的与他讲起来。一顿饭没吃完,两人就已成了倾盖之交。沈瑄自幼避居荒岛,只与妹妹做伴。后来相与了妹夫王睿笈,但两相往来倒多是为了璎璎,谈不上多少结交的话,乐秀宁和离儿又是女子,不能亵近。所以他平生竟无一个知己朋友。然而这个钱丹初次见面,就对他如此披肝沥胆,沈瑄极感动。也总是少年人心热,两人一直讲到了三更半夜,平生遭际见识,无不倾囊而出。尤嫌不足,夜里同榻而眠,仍是嘀嘀咕咕说不完。

第二日,钱丹还要挽留沈瑄,沈瑄也自犹豫。徐栊却上前道:“公子,还是先让沈先生回去罢,公子改日再找他也不迟。”

钱丹问:“为什么?”

徐栊道:“公子,我们这次住在这里,也只是无可奈何应急之策。夫人并不知道。这地方本来从不放人来的。公子伤既然好了,我们也速速离开为是。”

钱丹叹道:“你说的是。那么,今日只好送沈大哥走了。”又依依不舍的望了一眼沈瑄,道:“大哥我送你上船罢。过几日我就去葫芦湾找你。”

小船上装了满满一箱笼东西。沈瑄正要推辞,钱丹道:“沈大哥,这一箱子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只是给令妹的新婚贺仪。昨日之事,小弟也惭愧的紧。若说大哥的救命之情,那真是无以为报啦。钱塘府那些一无见识的庸医,出一回诊还要十两银子。以大哥的神奇医术,千金诊资亦不为过,可惜小弟又出不起。”

沈瑄道:“贤弟这么说,我可担当不起。”

钱丹道:“那有啊!大哥的医术这样高,天底下只怕也没有治不了的病啦!”

这一句话却触动了沈瑄的心事,他沉默一会儿道:“你不知道,现下就有一个病人,我想尽了办法也治不了她。”钱丹有些诧异,沈瑄就把离儿的事告诉了她。

钱丹也不免动容,道:“此毒如此罕见古怪,也难怪……”旋即又说:“想不到风光旖旎的富春江,竟长着如此可怕的毒草。只怕草丛四周的鱼虾,也要一个个毒昏过去。”

沈瑄默默不语,解缆而去。钱丹兀自立在岸上望着。

船近葫芦湾,沈瑄念起离儿的病,神思黯然。又想到钱丹,说什么“孟婆柳周围鱼虾也要毒昏过去”。想着想着,忽觉不对。他几番下水去采孟婆柳,也没有发现那里真的鱼虾绝迹。相反,草丛中倒生着一种红色小蛇,每每须得小心翼翼的避开它们。

沈瑄心中忽然一亮:这些小蛇非但不怕孟婆柳,反而栖居其中,难道体内正含有克制孟婆柳之物吗?倘若如此,将小蛇炼成药,或许正好能解孟婆柳之毒。

原来万物生生相息,亦生生相克。再可畏的毒虫恶草,也总有降服之物,而往往就是接近它的一些东西。沈瑄不禁深深懊恼,读了这些年医书,竟连这个基本道理也忘了。既然一念至此,便再也按捺不住,只盼着船儿快快到家。好不容易船到葫芦湾,撑近芦苇荡,唤船家停下来。

孟婆柳就生在这附近,沈瑄既是等不及,便脱下长衣潜入水底。他从小就在洞庭湖上戏水,后来迁居富春江畔,又日日与波涛相伴,水性极好。不一会儿,就捞起了几十条红色小蛇装在袋子里。心里十分高兴,想到一回家,就可以为离儿配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