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洛河虽然知道她执着任性,对自己一往情深,但此时亲耳听见,仍觉得胸膺如堵,耳根如烧。深吸了一口气,哑声叫道:“四!”
帝释天听若不闻,冰冷的双眸仿佛跳跃着火焰,闪过愤怒、痛苦、妒忌、悲伤……种种神色。口琴突然“呜”地一声吹响了,尖利变调,就像泡沫刮擦着玻璃,让人头皮发麻,浑身毛孔全都炸了开来。
鸟群立即如惊涛喷涌,狂啸着层叠翻腾,盘旋在丁洛河与玄小童的头顶。四周的狮群、猎豹、象群、鬣狗……也全都咆哮着冲涌而至,最近的一只狮子距离他们只不到五米,猛一探爪,仿佛就能拍到他的右颊。
“五!”丁洛河高声大喝,盖过了口琴,心里却在突突打鼓,闪过了万千念头。如果帝释天不信自己会痛下杀手,数到十依旧不肯退让,他该怎么办?是抱着玄小童冲下圆坑,还是跳上那只大象的颈背,拼死杀出重围?
玄小童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又将脖颈朝着刀锋微微一挺,蚊吟似的传音道:“洛河哥,阿三能感应到你的情绪波动,所以你绝不能有半点动摇。从现在开始,你只能反复想一件事——如果数到十他还不撤退,你就杀了我。”
丁洛河咬了咬牙,喝道:“六!”
然而帝释天却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冷冷地吹着口琴,直到他喊出“九”时,依然没有退却半步。狂风鼓舞,周围的飞禽走兽随着口琴声越逼越近,互相推挤,咆哮如雷,震得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紧握着刀柄,心已悬到了嗓子眼,最后一个“十”也仿佛卡在了喉间,怎么也发不出来。
混乱中,忽然听到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也说了,你和她之间注定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但你要多久才能真的明白,不管时空逆转多少次,这都将是无法改变的命运……”
神秘人!
丁洛河心里猛地一沉,又惊又疑。她怎会到了这里?转头四望,到处都是狂乱穿梭的鸟群,起伏如浪的林海,以及不断地朝他咆哮跳跃的猛兽,那里能辨出她的身影?
她的声音回旋耳边,继续说道:“你和水晶头骨合而为一,却依旧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宇宙的终极奥秘,是因为在你心底,始终抗拒真实的自己。如果你不杀了她,你永远不会释放出囚困在你心牢里的那只猛虎,永远不会真正地蜕鳞破茧,化作苍龙。”
丁洛河呼吸窒堵,如果她真是国际刑警反恐组的主管,是否意味着国际刑警已经包围了此处?但凝神扫望,除了斜后方那滚滚盘旋的飞碟,并未察觉其他任何飞机或车辆。
换作以前,在这绝境里听见她的声音,必定备感振奋,然而自从今天早晨得知了她的身份,又亲耳听见她将自己列为“盘古”首领,全球通缉,就再也无法确认她究竟是友是敌了。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要么杀了她,释放真正的自己,和水晶头骨彻底融合为一,要么束手就擒,被砍下脑袋,到死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谁……”露娜·阿葵芮雅思顿了顿,一字字地说道:“杀了她!”
丁洛河猛然一震,那轻柔悦耳的声音就像尖利的楔子,瞬间钉入心底。汹汹激越的口琴、嘈杂狂乱的鸟叫、轰鸣如雷的兽吼,惊涛骇浪似的在他耳边激荡,一声声、一阵阵,仿佛全都化成了同样喧嚣恐怖的呐喊。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
他就像被无形之手紧紧勒住了咽喉,憋涨欲爆,难以呼吸,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底慢慢地爬上喉管、爬上鼻腔、爬上头顶,最后终于在脑海里层层炸散开来,眼前一片炽白。
那一瞬间,他仿佛被炸散成了无数的碎块,仿佛有另一个自己从废墟里扶摇而出,他仿佛听见自己的肌肉骨骼寸寸爆裂,炁流透过鳞甲,听见自己发出痛苦而狂暴的怒吼,在狂风里激荡。
“十!”
然后一切全都顿止了。
口琴、鸟鸣、兽吼、飞碟的隆隆引擎,就连狂风也仿佛停止了呼啸。
他仿佛感觉到玄小童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身体,温热的液体溅在他的眉睫,仿佛感觉到她在低声呼唤他的名字,手却慢慢地从他脸上滑落。
当周遭一切从那炽白的强光里渐渐恢复,他才发现手里的匕首沾满了鲜血,而玄小童软绵绵地蜷在脚边,睁着眼,嘴角凝着微笑,澄澈的双眼仿佛仍在凝视着自己,已经停止了心跳与呼吸。
“恭喜你,你已经斩断所有羁绊,可以真正地破茧重生了。”从那天旋地转、急速闪耀的纷乱光影里,传来露娜·阿葵芮雅思温柔恬美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