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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罗尼惨笑:“现在又有什么不同?”

“有。”陈聿修轻声说“现在虽然已经连场大战,但因为楼兰并没有铸下不可挽回的错误,只要还能以足够的诚意做出表示,还是可能……”

摩罗尼眼神冷漠,甚至带点警告地看向他。陈聿修苦苦一笑,不再说下去了。

他们都明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除非献上楼兰王的人头,否则一切不可能结束,然而,这是摩罗尼无论如何不可能答应,不可能接受的条件,所以,最后的结果依然是死战到底,依然是没有任何不同。

楼兰的所有男人都会被杀,楼兰的所有女人和孩子都会沦为亡国奴,一切,其实早已没有了悬念。

在时代巨轮的面前,小小楼兰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不过是螳臂当车,可笑而可叹。

风乍起,带来无由的寒意,两个生死之交的多年好友,彼此默默地对望,谁也不再说一个字。

曾经生死相托,曾经万里共行,但如今,却只能兵刃相向,让彼此的鲜血流淌。心中也许有至大的痛楚,然而彼此面对的时候,却只能让眼神渐渐冰冷,唯恐一个不忍,流露出不能掩饰的软弱。他们曾在无数风雨中为保护对方而歇尽全力,他们曾在重重险阻中,为化解楼兰和大汉的干戈而费尽心力,他们曾同心同意,同志同德,然而,当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之后,他们却只能因为不同的国家,不同的立场,而站在对立的两面。

事到如今,已经不知道到底是谁的错,只是流淌的鲜血已经太多太多,多得足以淹没任何不变的友谊,只是逝去的生命已经太多太多,多得已经不能再容半点软弱。

所以,在这片寒风瑟然的草原上,一个悲伤的朋友用刀架住另一个痛苦的朋友,冷眼看着鲜血自刀锋淌下,努力提醒自己,不要去想朋友的伤痛。

这样的僵持,持续了很久很久,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只有徐干烦燥得在一旁,不断地劝说。

“放开吧,我答应你,不去追击。”

“放手吧,你有没有想过,就算奴隶军逃了,你怎么脱身呢?”

“这么久都没动了,你手不酸吗?你现在放开,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对于这重复不停的絮叨,摩罗尼充耳不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陈聿修身上,他太了解陈聿修的本领了,就算是他,如果不趁着陈聿修心神震荡,伤心断肠的时候,突然袭击,也无法一招制住陈聿修。即使现在用刀架着他,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陈聿修找到机会反击挣脱,现在他的身上压着所有奴隶兵的性命,他不能给他最好的朋友任何一点机会。

他就这样,一个人,身陷在数千大军的重围之中,一直用长刀架着他的至友,一连几个时辰,连手都没有再颤抖一下,他的手仿佛是铁铸的。

而陈聿修的表情也同样没有再多的变化,即无惊惶恐惧,亦无愤怒哀恨,他的神经,仿佛也是铁铸的。

摩罗尼抬起头,看看渐渐西落的夕阳,估计时间已经足够,奴隶军们,想必已经逃出了敌军的追击范围,这才凝望陈聿修,轻轻道:“聿修,还记得吗?离开大汉时,我们曾经约定,尽一切力量阻止战争,如果做不到,我们就为自己的国家而战,在战场上,无论谁死谁生,都无怨无尤。”

“是,我记得。”陈聿修唇边掠起一丝凄凉的笑意,然后凝视他这一生最好的朋友,他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朋友:“所以,这个时候,为了楼兰,你要杀我,我不恨你。”

摩罗尼定定得看着陈聿修,良久,良久,才慢慢地摇了摇头,徐徐后退一步。

这一退,陈聿修已经不在他刀锋的威胁下,徐干大叫一声“拿下”整个人扑前,打算护住陈聿修。

陈聿修适时大喝一声:“全部停下,”这才喝止了四周一起往前冲的士兵。

他转头望向除了举刀当胸准备迎战,绝无半点慌张的摩罗尼,心中也不知是伤是痛还是喜。

摩罗尼终是不忍杀他的,在这么多楼兰人的鲜血洒在他所指挥的这场战争之后,摩罗尼还是无法真的杀害他,就算明知放手之后,没有机会逃生,摩罗尼的那一刀,终是不曾挥下。

这一瞬间,陈聿修眼中潮热起来,他想仰天长啸,却又想放声痛哭,然而,他只是定定望了摩罗尼半晌,这才轻轻道:“如果不是你,我无法及时为班都护报信,只为了这一点,我现在不能杀你。”

徐干大叫:“陈司马。”

陈聿修眼神锐利地望过去:“徐将军,你认为班都护的性命,抵不上这人的一条命吗?”

徐干立刻闭嘴,大汉的男儿,毕竟也都是有情有义,恩怨分明的,若没有摩罗尼和摩耶娜的帮助,班超到底会遭遇怎样的命运,这个可能,光是想想,就让他心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