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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随着冒顿每一次用力击鼓,背后的伤口都会有进一步撕裂的迹象,而鲜血则更多地涌出来。

明明已经上了药,为什么转眼就会被血冲淡,明明已经用布条堵住,为什么,血还是流个不止。

他死死咬着牙,忍了又忍,终究忍不住:“王上,求求你停下,让我们给你裹伤吧。”

这百战不惧的勇士,竟连声音都带了哽咽。

冒顿双手击打战鼓,双目却死死盯牢战局,完全不理会则贤的苦劝。良久,方才轻轻方开鼓,淡淡道:“差不多了,传我的命令,本部兵马上前,抵住汉军,令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带领各自的军队,以最快的速度脱离战场。”

则贤一惊:“王上,这个时候脱离战场,不是认输了吗?”

“这一仗已经是输定了,现在只看如何才能让我们的损失减到最小。”冒顿神色冷肃地凝望战场“我军刚才已损失惨重,而且再缠战下去,不能保证刚才逃走的鲜卑人不反过来攻击我人。而且我非常担心,如果鲜卑人,在他们的防区偷偷放过汉人的军队,绕过我们的大军,直接攻击后方的王庭,那单于就危险了,现在我们能做的,是保存实力,让各部尽快赶回王庭。”

他的目光依然清晰,思维依然敏锐,只是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了。

他的命令被迅速执行,由冒顿亲领的左贤王本部军队,整个匈奴最精锐的军队,全部投入战场,而其他各部则陆续向外撤去。

冒顿说的最后一句是:“则贤,你支持住我的身体,如果我晕了,不要让我倒下去,就算是我流血而死,在战斗结束之前,也决不能让我倒下去。”

则贤低低应了一声,他不敢放大声音,唯恐他那刚强的王上,听到他的哽咽之音而不快。

然后,就是一场无比惨烈的战斗。

在山丘下,无数匈奴人用血肉铸起一道铁血的城墙,掩护着各部军队,一一撤出战场。

虽然班超也看出了冒顿的打算,下令全军猛烈进攻,但是冒顿的那支亲军的坚强勇毅,誓死不退,竟是震惊了所有的汉人兵将。

在这么混乱的大撤退中,匈奴人依旧退而不乱,因为那高处,永远如山而立的身影是他们心中最后的支柱,因为他们最信任的战神,一直在那里,凝视着他们,支持着他们,所以,他们的心,不会乱,所以他们的志,不会散。

他们不知道对他们的王来说,此时此刻,站立在原地,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他们不知道,他们的王身后流出来的鲜血,已经是形成了一个小血池,他们不知道,他们的王,就一直那么站立着,等到血流尽,力耗光,等到所有的神志,渐渐被黑暗淹没,然而,他问出的最后一句话依然是:“他们,都撤走了吗?”

“是,各部诸王和军队都撤了,王上放心吧。”则贤眼含热泪,轻轻说“现在,我们也可以走了。”

冒顿微微摇头:“我左贤王帐下的军队全在这里,他们要负责断后,负责保护各路军队的安全,我必须和他们在一起,直到最后一刻,你们……”

他没有把话说话,即使是铁打的人,意志也终有极限之时,直至此时,他终于晕过去了。

则贤用生平最柔和的手式,扶住他虚弱的王上。和其他几个亲卫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将冒顿扶到马上,自己也一跃上马,转头,向山下,向战场的反方向,飞快驰去。

是役,匈奴大败,然,因左贤王冒顿的及时举措,诸王各部的损失微乎其微,也因此保存住了整个匈奴的实力。

整场战事中只有左贤王的本部人马,因为负责断后而损失惨重,到最后,又分出一部分军队,护卫重伤的冒顿撤离战场,其他仅剩的军队,为了不让汉人有机会追上他们的王,无不舍命搏斗,就算受伤被打落下马,也要挺身站起,就算手被砍断,也要用脚去踢,用嘴去咬,用身体的各个部位去拼撞。

这一战,打得无比凄惨而悲壮,至使不少汉军,多年后提起,也不由喟叹匈奴人的勇毅。

到最后,连班超也知事不可为,放弃了追击的心思,只专心扫荡战场,把这股顽抗的断后军队肃清,之后清理战场,他登上了冒顿观战的山丘,低下头,看那满地已然发黑的血迹。然后轻轻叹息:“胥飞没有说谎,他果然重伤了冒顿,真没想到,冒顿就是这么流着血,支持完一场大战的。”

他摇头,眼神似佩,似叹:“匈奴人中,竟有这样的英雄。”

身旁年轻的部将甘英不甘地说:“可惜我们此次未竟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