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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领们围绕在摩罗尼的周围,第一次清楚得意识到,他们的王子,是如此一个勇敢且有大担当之人。

在这之后,汉人的军队和各国的联军终于赶到了,战斗开始了。

无比的惨厉,无比的悲凉,到处都是生与死,到处都有血与火。生命微如尘埃,转瞬即逝,然而,即使是身旁最亲近的人战死在眼前,也不会有时间哭一声,叫一句,就必须全心应付另一个敌人。

这样可怕的苦战已经持续五天了。

又一场攻城战从早上,打到晚上,那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永无止歇的汉军才没有再继续攻上来。

受伤的军士们被抬下城楼找人救治,疲累至极的人们,抱着刀剑,靠着城墙,慢慢滑倒在地。人们沉默而有序地开始收拾战后狼籍,并为下一场攻防战做准备。

已经五天五夜没有合过眼的摩罗尼疲惫地交待罗逸多等将军继续守护城楼,他自己却上了马,向王宫而去。

一路上,所有的战士,所有的臣民,目光都追随他们的王子,他们的英雄,他们在这场战争中的心灵支柱。只有摩罗尼知道,王城的失守,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相比汉人,楼兰人太少了。相比可以源源不绝出现的汉军,他们一座孤城,能守到几时呢。

汉军攻城,他能拼力死守,汉军掘地道,他也事先料到,派人在城中反掘陷坑以拒。可是,以陈聿修的聪明,迟早能想到,挖断河道,断绝王城的水源,到那时,不用打,他们这一城军民,就会活活渴死了。

现在,楼兰唯一的希望应该是匈奴的援军,可是这么久,还不见匈奴的军队到,只怕匈奴人那边也出事了。

他心中思忖,马已到了王宫大门,他下马直趋王宫中。迦柯力的居所,这一次,他不再理会侍卫的阻止,和国王事先的命令,直闯进殿门去。因为这几日与汉军的大战,他在国内有了极高的威信,宫中的侍卫也不敢过于拦他,只得任他进去了。

踏入阴沉寒冷而空寂的宫殿,摩罗尼轻轻地唤:“父王。”

王座上空无一人,楼兰的君王背靠王座,直接坐在地上,双眼昏暗无神,奢华的王冠被弃置在地,苍白的头发散乱而狼籍,不知有多久没有梳洗过了。

摩罗尼走近他,再次喊:“父王。”

迦诃力象是完全失去听觉一般,用混浊的眼,呆呆地直视着前方,对他的呼唤完全不能应答。

摩罗尼强忍着心中的伤痛,大声喊:“父王。”

迦诃力的眼神终于有了略微的变化,他慢慢抬头,直直望着摩罗尼,仿佛不认识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过了很久,才道:“摩罗尼,汉人攻进来了吗?”

摩罗尼必须用最大的毅力克制自己,才不至痛哭失声:“父王,汉人已经来了,打仗的事交给我吧,你带着王宫的重臣,和一队宫里的亲卫,从王宫的密道离开吧。”

迦诃力定定得望着自己的儿子,良久,才轻轻地问:“守不住,是吗?”

摩罗尼强自微笑:“我会守住的,但是,为防万一,父王还是先离开吧。”

迦诃力目光僵直地望着前方,徐徐地摇头:“我不会走的,我是楼兰的王,我的国土已被占领,我的城池已被攻破,我还能走到哪里去,我是楼兰的王,是我的决定为楼兰召来的灾难,当楼兰被毁灭时,我必须和它在一起,一直到最后。”

“父王。”

摩罗尼还待再劝,迦诃力凝视着他摇摇头:“摩罗尼,你身上也流着王族的血,你应该明白我的选择。我不是一个好国王,但我也懂得一个国王的责任,当国家毁灭时,国王应是第一个殉国之人。”

摩罗尼沉默不语,他也是王族,他明白一个王者的责任与尊严,但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毕竟是他的父亲,是他的至亲至近之人。

他就这么静静地陪了自己的父王一会儿,直到惊人的战鼓再次响起,他知道秘是汉人再次攻城,不敢再耽误,一跃而起,他甚至没有时间多看他那生命已然不多的父亲一眼,就只得忍着心肠转身冲向殿外。

冲出殿堂,却见清冷阳光下,摩罗诃静静站立在殿门前,摩罗尼一把拉住他:“摩罗诃,听我的话,快走吧,无论如何,我们王族总要有一个人逃出去。”

他没有时间再多交待一句,就放开自己的兄弟,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宫门,冲向城楼,冲向那永无止境的杀戮战场,修罗世界。

摩罗诃静静站在阳光下,凝望兄长那似可撑起天地的身影。至此境地,那人依然叫他逃走,仿佛曾有的恩怨不存在,曾有的出卖不存在,曾有的欺骗不存在,他依然用自己的胸膛去抵挡汉人的利箭,却让出卖利用他的兄弟去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