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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这一声匈奴英雄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来的话,传得很远,很远。

轰天的战鼓声无所顾忌的响起,如繁星般灿烂的火把,刹时间四处点燃,照亮了整座山谷。

冒顿策马徐徐在所有整装肃立的匈奴人面前行过。

匈奴最精锐的勇士尽在他眼前。

尽管许多人身受重伤,尽管心神异常疲惫,但每个人都尽力站得笔直,队伍一线不乱。

“匈奴的勇士们,我不想欺骗你们,这一场战争,我们已经输了。”他环顾那些黯然失色的战士,声音却出奇得镇静“我们的军队在战场上损失惨重,我们的单于被汉军杀死,我们的许多同族已经率部投降了汉人。现在,留给我们的选择很少。可以象那些怕死的同族一样,向汉人低下我们骄傲的同族,也可以用我们的性命,继续和汉人战斗,然后在长达几十年的征战中,耗尽我们部族最后的的战力,然而,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我要保存我们的实力,我要再造匈奴的辉煌,我要让我们的图腾战旗,再次飘扬于长空,所以……”他伸手遥指远方“我要到那里去,离开我的家园,离开我的故国,放弃我们所有的土地和财富,到远方去,征服更多的土地,铸下不朽的战功。我不知道我是否能世功,我不知道,我们流浪的脚步要在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我不知道前面等待我们的到底是怎样的艰险和苦难。我只知道,我们匈奴是昆仑神的子孙,匈奴的男人,应该有着狼的强悍,鹰的高骄,我们的祖先在一无所有中,用战刀和鲜血铸就不世功业,而做为后人,如果我们无法守护这样的功业,那就重造另一个更加辉煌的世界。现在……”

他那凛然的目光扫视全军“我不能承诺你们任何事,我也不知道我能带给你们什么样的未来,也许还没有找到那梦想中的家园,你们就倒在漫长的征途中,也许还没有来得及看到未来的辉煌,你们就在征战中失去性命。所以,不愿意追随我的人,可以留下来。你们将从最骄傲的匈奴勇士,变成草原上无家可归的流寇,也许你们可以再推举出几个单于,然后,领着流落的残部,不断得被强大的汉军打压追赶,当然,你们也可以学习那些胆怯的族人,放下刀和箭,在汉人的强大威严前屈下你们的膝盖,让汉人主宰你们的生与死。当年,汉武帝的臣子汲黯曾建议他的皇帝,把所有投降的匈奴人都送给军户做奴隶,而现在,汉人最多只是让你们成为老实的农夫,慢慢地,一点点地让草原上的狼,变成他们看门的狗。”

随着冒顿结束他的讲话,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轰然的应诺之声,便响成了一片。

“无论天涯海角,我等都愿追随王上。”

摩罗诃淡淡加了一句:“不是王上,是单于。”

则罗一怔,但立时拜倒于地:“单于。”

其他匈奴战士也纷纷下拜,同声大喊:“单于。”

冒顿原也想不到,自己的竟会在这种情况下继任单于,有些苦涩地笑笑,这才吩咐:“替我传信给各部,告诉他们我的意愿,我给他们三天时间,如果愿意和我一起冒险,离乡背井,跋涉异国的就在三天内赶来同我会合,三天之后,我们就启程了。”

则罗愣了一下:“这样把消息大肆张扬出去,万人被汉人查知了我们的位置……”

“那又如何?”冒顿冷冷一哂,无限睥睨“班超要是知道我的打算,高兴还不不及呢,你真以为他会挥兵来打?他还不至于天真到认为他能把我们打得全军覆没。”

则罗心悦诚服,是啊,连声应是。

冒顿扭头,看向摩罗诃:“和我一起走吧。”

摩罗诃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为什么,楼兰已经输定了,只有投降祈求,才有一线生机,你还能做什么?”

摩罗诃淡淡道:“纵然如此,我仍不愿放弃。”

冒顿轻轻叹息:“连我都放弃了,为什么你还不放弃呢?在这种情况下,还想和大汉较量,和螳臂挡车有什么不同。”

已是深夜,夜风越来越冷,越来越大,摩罗诃抬头,看漫天星辰,轻轻地说:“螳臂挡车是很愚蠢啊,但是……。”他在呼啸的寒风中闭上了眼,神色也不知是悲是痛,是醉是伤,浩荡的夜风,让他的声音摇摇扬扬地传开“我毕竟是楼兰人,当大汉的巨轮要压倒楼兰这如螳螂般的小国时,我愿学那只也许可敬,也许愚蠢的螳螂,怒其臂以挡车撤

过了很多很多年,当冒顿在苦心训练匈奴的无敌军队,为将来匈奴人横扫西方做出充足的准备时,却总会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曾有过一个朋友,在夜风中,闭目望天,淡淡地说“我愿学那只也许可敬,也许愚蠢的螳螂,怒其臂以挡车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