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想里头的人既是文官,必然没有什么高来高去的本领,厮杀上头也寻常,这会儿人睡着了,那两个仆妇渐渐聊起了天,又嫌天冷避到了厢房里,浑然没注意到有人悄悄进来。
从皇帝病重到驾崩,张越这些天几乎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这会儿室内暖意融融,他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然而,这一睡下,他竟是连连做梦,到最后感觉有人推自己醒过来的时候,他只觉燥热难当。瞅见床前站着一个黑衣人,他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就镇定了下来。
“是我!”唐赛儿轻轻拉下了面罩,见张越毫不惊奇,她不禁冷笑道,“身在龙潭虎穴,你倒是好本事,倒头就睡。”
“你都说是龙潭虎穴了,我这个书生不倒头就睡,难道我还能学你这样高来高去?再说,别人正盯着我的时候,自然是睡觉来得正经。”张越见唐赛儿面露嘲讽,遂微微一笑道,“我向来信奉一个道理,不论是什么事,交给精擅此道的专家才是正理,否则纵有分身之术也忙不过来。这么晚了,你冒这么大风险过来,是有什么要紧消息?”
尽管曾经彼此敌对,但唐赛儿眼下还正在还人情的时候,便只是嗤笑一声,随即就伸出了三根手指头,先是屈下了第一根:“第一件事,山东都司都指挥使年前就换过人了,之前帮着你镇压过白莲教的那个刘忠调任江西,如今这个都帅和汉王很是眉来眼去。”
她说着就屈下了第二根手指:“第二件事,如果汉王要去京师,多半会带着我,如今他指着我看病,虽说我不会招摇过市,但你回头记得让师傅千万躲着点。”
“另外还有更重要的一桩,我无意中听到汉王正在筹备建一个类似于锦衣卫的谍探司,除了探听消息之外还有些别的勾当,兴许会有刺杀之类的隐秘事。皇帝老子他自然是刺杀不着,其他人就未必可知了。勋贵有无数家将家丁护着,那些文官可是没有。”
第六百四十九章 连环好手,早谋去路
尽管早先还在想着如何到京师大闹一番,但真的得到宣召入京的消息,汉王府上上下下却踌躇了起来,其中犹以朱高煦为最。他固然自负武勇,可京师毕竟不是自己的地头,朱高炽如今是天子,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把他扣了下来,要真是如此,那他这会儿眼巴巴送上门去,那就实在是愚蠢了。于是,商议了一个晚上一个白天,他仍是迟迟未决。
张越奉命而来,但在催促上头却并不上心,倒是王府长史李默实在是看不下去,在萱仁堂前长跪劝谏,再加上朱高煦实在是不甘就此龟缩不动,于是直到第三日早晨方才终于定下了出发之期,随行护卫却是达到了两千人。由于这是赴丧,自然不好如往日那般坐船,一行人便沿驿路官道北上,足足耽搁了许久方才赶到了北京。
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巧合,朱高煦抵达京师的前一天,二十七日斩衰刚过,百官上下刚刚易服。于是,这位汉王虽说身穿斩衰孝服,却没赶得上朱棣二十七日大丧——朱高炽迎朱棣灵入仁智宫之后第十日便使张越前去宣召,去的一路上张越只用了三天三夜,可朱高煦却整整用了十五天方才赶来,这一比较,自然便显出了高下来。
虽说很好奇朱高炽朱高煦这一对兄弟相见是怎样的情景,但张越更记得的是自己已经两个多月没回家,因此见了礼部尚书吕震,把此行事情禀报完毕之后,他立刻快马加鞭地赶回了家。到了西角门前,他一跃跳下马,随手把缰绳丢给了两个门房,旋即就大步流星地往里头走去。才到二门口,他就看到一个雪白的人影一溜烟扑了上来。
“哥哥!”
张越就势蹲下身子,一把就将人抱了起来。看见张菁穿着白色缎子对襟小袄,白绢挑线裙子,头上只扎着两个鬏儿,他不禁脱下身上大氅将其裹了起来:“这么冷的天只穿这么些衣服在风地里等着,冻坏了可怎么办?”
见后头崔妈妈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他便问道:“怎么让菁儿穿这么一身?除了百官素服需二十七月之外,其余军民都是二十七日,如今不是已经过了时间?还有,大冷天的,外头连一件披风斗篷也没有,着了凉不是好玩的。”
“我里头穿得很厚实,都是嫂嫂亲手做的衣裳,不用穿什么披风,还是哥哥穿!”
张菁从张越怀中跳下,却是解了大氅硬是塞给了张越,随即有板有眼地说:“姐姐说,昨日上朝的时候,百官都已经换了吉服,惟有皇上和杨阁老还有大堂伯仍是素冠麻衣,皇上赞大堂伯比六卿还懂礼节,是百官楷模。所以,爹爹说有这样的夸奖,咱们家也得留心些,家中上下还是着素色衣裳好。那些皮裘之类的大氅披风也暂时收起来,过一阵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