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个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小人儿,朱瞻基狠狠吸了一口气,上前使劲拽了人一把。发现卫王竟是用死力相抗,他不禁怒吼一声道:“起来!”
卫王终究年纪小,再加上他在长兄身边的时间竟是比见父亲的次数还多些,哪怕梁王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也比不上朱瞻基的威严,所以被这么一吓,好容易鼓起的勇气一下子消失了大半,不由自主地被人拉了起来。下一刻,他就感到脸上被人用绢帕使劲擦了几下,虽然被那力气弄得生疼,眼眶边直打转的泪水更是哗哗流下,但他心里却比刚刚好受多了。
“男子汉大丈夫,别没事就学女人一样,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朱瞻基随手丢了那块手绢,这才负手说道,“御医不是说你还在病着吗,大冷天跑出来干什么?是想生一场大病?你别忘了从小到大吃了多少药,难道这么大年纪还要朕哄你吃药?”
卫王素来胆小怕苦,此时被这么一喝,头顿时更低了,好一阵子才嗫嚅说道:“皇兄,我只是想去瞧瞧九哥,我怕……”
后头的话卫王没有继续说,朱瞻基自然听得明白。若只是为了别的小事,疼爱幼弟的他自然可以答应,但如今母亲还在仁寿宫病着,至于是否真能有起色还不知道。因而,看着卫王好一阵子,他才一字一句地说:“回去。要是你还想你九哥好好的,那就回去!”
对于从来没受过朱瞻基半句重话的卫王朱瞻埏来说,这一句话无疑是当头一棒。往后头踉踉跄跄连退几步,他方才站稳了,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在火炬光芒的照耀下,却是流露出了一种病态的艳丽。站了一会儿,他木然点了点头,随即就转身往自个的公馆那边走去。刚刚从卫王公馆追出来的几个宦官忙追了上去,心里却都是暗自叫苦。
“好好养病,等病好了,朕让你见你九哥!”
卫王原本走得跌跌撞撞,听到这话一下子回过头来,哪怕是见朱瞻基再没有理睬他,而是径直走向了梁王公馆的大门,他也没有在意,只是死死盯着那背影。直至一行人都跟了进去,他什么也瞧不见了,他这才收回了目光,由着两个宦官上来架住了他,随即就急不可耐地说:“回去让御医过来诊脉,让他开药,开最好的药,哪怕多苦我都吃!”
几个太监哪里敢违逆,自是连声应了。随着他们这些人也回去了,一整条胡同中也安静了下来。尽管毗邻就是襄王公馆越王公馆郑王公馆,但这些往日常常笙歌燕舞不断的地方,在这样大好的年节却是安静得有些过了头,仿佛连人气都没了。只有尽头处那座郡主府不时还隐约传来孩子的哭声。至于更远处灯市上的喧嚣,则好似来自另一个世界一般。
王瑾小心翼翼地服侍着朱瞻基往里走,眼睛不时往四处瞟。尽管房陵是说这里内内外外的人都换了一遍,几乎都是锦衣卫东厂抽调出来的精兵强将,可他还是免不了有些警惕,直到从仪门内仪门来到了正房门口时,他才松了一口气,却不料皇帝直接甩开了他的手。
“回头卫王府换一批人,首先是外院,然后近身内侍也另挑几个。竟然让那么身体孱弱的卫王都从府邸里跑了出来,简直是酒囊饭袋!”嘱咐了这个,朱瞻基就径直往那边大门走去,上了几级台阶之后又停了下来,“你们都不用跟着了,在外头等!”
“皇上!”王瑾哪里放心,慌忙追上去几步,“就算您不让小的跟着,不如让房指挥……”
“朕说过了,谁都不许进来!朕连战场都去过,难道还怕一个手无寸铁的梁王?再说屋子里难道还会没人看着?”撂下这几句生硬的话,朱瞻基就头也不回地推门进了屋子。
尽管不比正经王府的前殿正殿后殿,但公馆的规制仍是可以和公侯伯府并肩,站在那轩敞的正厅里,朱瞻基环目四顾,立时发觉这屋子里的一应家具摆设都有些特别。果然,上去随手推了推那椅子,他就发现这些家具都是直接钉死在了地上。等进了东次间,他就看到了呆呆坐在床上的梁王。屋子里点着灯台,却是在极高根本够不着的地方,就连床上的床单被褥等等,似乎也是特制的。当瞧见梁王茫然看过来的时候,他一下子皱起了眉头,眼睛甚至没看见角落中站着的两个健壮太监,径直走上前去。
床上的梁王瞳孔收缩了一下,终于认出了面前挡着自己光亮的人。他歪着头打量了朱瞻基老半晌,最后淡淡地说:“早就知道皇上回来了,只没想到竟然这么久才到这儿来。臣弟没什么可说的,什么罪名我都认,您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