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坐直了身子,左右张望了一下,几个丫鬟都在附近关切地望着她,黛玉心中淌过一道暖流,冲云霁招招手小声道。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四个大丫环都长出一口气,黛玉又道。
“我不管谁在兆佳夫人身后,反正是她派出来的人,不让她以命偿命,我心中是不服的。紫梨是不是还没走呢?”
月圆点头应是,黛玉呷了一口茶,却是冷的,忙吐出来,微笑道,“去年听说,咱们酒楼手下有人和云南几个马锅头拉上了交情?”
四人交换了几个眼色,均有些迷糊,云霁应道,“是。”却也无以为继,黛玉知道她们对烟土这东西没什么概念,看着天方换了个茶盏,便又喝了一口,是芬芳香甜的玫瑰露,她惬意地叹了一口气。
“告诉紫梨,我眼下要找的东西至关重要,若被第二个人得了去,那我们就是历史的罪人,而用好了,我们会流芳百世。让她派司徒寒到云南找马锅头一起,找几株罂粟给我。这东西,用处大着呢。”
贾敏是在第四天上头到的,先赶着摔盆哭了一场,和兄弟们彼此道哀,王夫人亲自出来接到后堂,大家喝茶叙话。黛玉坐在下手看着母亲,果然清减了不少,想来是哀痛过度了,心中更是十分愤怒,憋足了劲要收拾兆佳氏。
因此事虽然是兆佳氏有错,但王夫人恰好出门,也有照管不力的责任,心中实是有愧,对贾敏便是有些迁就,府里上上下下此时也都知道了老太太去世的真相,便都意会。孰料贾敏反而没有责怪王夫人的意思,仍是和颜悦色的,众人都吃了一惊,黛玉却知道母亲这样做的原因——贾母是这个家庭的大家长,且是康熙乳母,和康熙关系亲近,身为她最宠爱的小女儿,贾敏自然可以摆小姑子威风。如今她既然去了,元春又在宫中当红,王夫人的身价是今非昔比了。
她猜想得没有错,虽然贾敏对王夫人的失误也很愤怒,但却没有就此事过多计较的意思,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斗垮兆佳氏,而且要让天下人知道,兆佳氏是被贾家和林家一同搞下马的,不如此,怎能泄贾家人心中之怒!
黛玉却有些忧虑,私下劝了贾敏好几次,还是让康熙做主较好一些,否则兆佳氏固然有错在先,但贾家也未能讨得了好去,贾敏只是不置可否,看来是真要为自己含冤而死的亡母出一口气了。
黛玉十分无奈,遇到这么大的事,按照她以往的习惯,早就和三五个信得过的人商量起来了,可是如今没有厉害关系的朋友哪是那么好找的?大家不都围着皇家转吗,牵来扯去也是一张大网,谁和谁都有联系,只能自己想,没了提意见的人,还真怕会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也的确不大好办那。
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得着落在一个人身上,那就是一样是姓兆佳的兆佳谧宁,赵子静。
忘亲恩世态炎凉
要见赵子静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先不说贾家正在丧中,黛玉根本不能外出,赵子静本身就是皇帝面前的红人,现在还和康熙一起在北戴河逍遥呢。黛玉也只得把心中的疑惑强压下来,先打足精神参与贾母的白事。
按说贾母已经年过古稀,丧事也是喜事,但因为这蹊跷的死因,贾家上下的气氛还是比较悲戚的,贾珠悲痛得重病起来,和李纨成了同命鸳鸯,宝玉也清减了不少,三不五时也要请太医来看病。王夫人不以管家为能,里里外外张罗了几日,自己也病了,只得把家事暂委凤姐,自己勉强支撑起来对外应酬,连日里道士和尚来往不绝,众姐妹也在女眷棚里轮流守灵,虽黛玉是外孙女,但贾敏亦坚持也让黛玉和内孙女一样轮值,再加上饮食服饰必须遵守礼制,那些公子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待到四十九日之后都是大为清减。
这人的悲戚,自然是随着时间递减,贾母已是去了一个多月了,众人心中大多也都平静了下来,他们都是少年男女,手中丝毫权力没有,什么事都要等着大人去做,不添乱就是好的了。宝玉见姐妹们都面有哀色,便强打精神说笑话,众人都微微的笑。黛玉在靠壁旁坐着,心里也是感慨,任何一个人去世之后,只能在最亲近的人心中留下一点阴影就算好了。比方她自己,到了后来为了生活奔波,还有什么空闲想起过去的人?甚至连悲伤都渐渐褪色了,要不怎么说笑到最后是笑得最好呢。
经过一个多月的全盘考虑,她也大致对这件事有了几种看法,兆佳氏和贾家并没有明显的利益冲突,就算是有,朝家里的老太太下手,固然是能对贾家造成沉重打击,在皇上那儿影响也很不好,据说这件事传到北戴河的时候,康熙大发雷霆,踹折了一把椅子,可见老太太在皇上心里挂着号呢。不是背后有人在指使甚至是陷害,兆佳老太太应该不会故意在贾母犯病的时候和她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