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尔…】
被锁定了啊。
甚尔想着。
【为什么…为什么?】
那玩意儿就像卡带的录音机似的,磕磕巴巴的用那沙哑阴森的声音对他提问:
【为什么…要抛下我呢?】
啊。真不错。
伏黑甚尔,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此时还距离他很远,但只怕等他给出答案…就会瞬间胀大,朝他扑来的幽怨咒灵。
真好啊。
他想着。
正巧我心情很差哎……
接着甚尔就露出了一个,一点儿也不像是被人戳到了痛脚的残暴的微笑:
“还能为什么?”
“都怪你啊——都是你的错——”狂暴起来吧。“被抛下也没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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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杀啊这是。
等胧月感到现场时,见到的就是这样超现实的一幕了。
…满地都是血液、惨肢,和乱七八糟却硬如钢丝的黑发。不管是在视觉上还是嗅觉上,这一幕都相当有冲击力。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伏黑甚尔——惠的爸爸,却只在发现他时怔了怔,接着就露出了一个爽朗的微笑。
“这都能找到啊。真厉害真厉害。”
他虚伪的赞美着,蹲坐在那具已被砍的不成人形…好吧本来也不是人…的咒灵身上,指间夹着一支被点燃了的烟。
“要来一根吗?只限今天,我可以请你哦。”
胧月:……
呜哇。
真叫人心情复杂——胧月甚至也感到了混乱——这。
他在满身黑血的甚尔抬脸微笑的瞬间,
竟然真心觉得对方此刻的样子很可怜。
他当然也不是不清楚。首先,同情有力量之人本身就很愚蠢。
比起甚尔身下的咒灵,与那些被咒灵拖进这个空间后杀死吞噬的普通人来说,甚尔根本就不具备被可怜的条件吧?
他是猛兽。是怪物。是猎食的那一方。
——但对胧月来说,却并非如此。
不知怎的。对方这心乱如麻,却只能娴熟的强装镇定的模样,还是叫他有些不太好受。
……是因为和不安的惠很像么?
或者说正相反,是因为惠和他很像?
大约是他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了吧。甚尔盯着一脸纠结的他,竟然被胧月的模样给逗笑了。
“搞什么啊,你真恶心。”他放肆的笑出了声来,还用匕/首拨弄了下奄奄一息咒灵身上的伤口。“你是来做什么的啊?说教?还是准备在我身上发散下你那旺盛过头的同情心?”
真是尖刻的言语。
胧月倒不至于因此发怒。反正甚尔也没说错。
他皱了下眉,像是在组织措辞。就在甚尔以为他将七拐八绕的说出什么…既给他递了台阶下,也能把他弄回那个‘伏黑家’的话时,
对方竟相当直白的表示:
“我希望你能稍微振作一点儿。”
甚尔怔了下。
‘振作’——这可真是——精准的措辞?
“甚尔君,你是个大人了,是惠和津美纪的父亲。所以我希望你能像个成年人一样…去承担责任。”
——这话在日语的语境中已算是非常严重的职责了哦。
是直指甚尔这个做爸爸的已经严重失职了的意思。
但不知怎的,由胧月以这幅表情,严肃又小心地说出口…意外的不是很难让人接受。
毕竟是实话嘛。
而胧月看着回神后也没想反驳的甚尔,感觉自己此刻的心情可真一言难尽。
虽然可以顺势指责对方‘你没做好准备为什么要孩子’,但想起那个偶尔会在小惠描述中出现的那位温柔母亲…总感觉也不是不能理解。
惠的妈妈…一定是个能够包容并不成熟的甚尔,也让他想与她一起前进成长,走向远方的温柔之人吧。
所以才会在失去之后变得如此无措。
因为自己的榜样…因为可以憧憬的那个幸福的未来,都跟着那个温柔的人一起消散殆尽了。
“……”
甚尔的表情其实有点儿难看。他望着胧月,一时无语。
缓了一会儿,才又露出了个不含喜悦的恶劣微笑:
“搞什么啊,卷毛,你是真把我当成什么好人了吗?”
胧月堂堂正正的回视他,然后诚实地摇头。
“不是。”
“但我觉得,你也是有可能成为一个好父亲的吧?”
“……哈。”
甚尔的表情变得更古怪了。他用看傻瓜似的表情盯着胧月,一时间竟不知自己到底该不该生气。
胧月却没有继续照顾他情绪的打算。自进入这个由咒灵铸造的空间以后…他就察觉到了。
甚尔,意外的是个很会逃避的人。
——他留着垂死的咒灵不肯拔除,就是想要一个可以“静静”的空间。
这样想来胧月觉得自己还真是残忍…简直是毫不间断的吞食着对方的私人空间。
但事到如今他也明白了。不直说的话恐怕永远都只能在问题的周围绕圈子。既然如此,那就不如选择直说。
“别这样。不要对我露出这种态度,你明明也很清楚的吧?”你骗不过我啊?“第一次见面就对我拔刀相向…”
“甚尔君,你并不是不在乎惠。”
“既然如此,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表现得更明显也更温柔一点,让惠也能看见你对他的感情。这样才是双赢,对你们对彼此都好,难道不是吗?”
沉默。
不出预料的沉默。甚尔移开了目光,然后就什么都不肯说了。
真是尴尬啊。如果此刻粘稠混沌的气氛也能用‘尴尬’来形容的话。
胧月能察觉到。如果他能被砍死,那甚尔肯定早就把他切开分尸了。
呼,死不了真好。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甚尔在这片刻的时间里究竟想了些什么…他突然开口,颇为生硬的换了个话题。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啊,死神大人。”
明明都强调了我不是死神,
“对他们这么温柔的话,是会被缠上的哦?”
会变得依赖你吧。如果你也突然消失,肯定又会留下许多无意义的眼泪。
“如果只是顺手为之的话,我比较希望你不要拿他们来找乐子,想打发时间的话,我还是建议你自己找个女人生孩子。”
忽略掉后半段那挑衅似的话语。
——你终于问了啊。
胧月一时间竟有点儿感动。甚至是受宠若惊。
他很清楚对于不亲人的野猫…哦不是,对于甚尔这样的人来说,能直接询问对方的目的,本身都算是展现软肋了。
他很珍惜对方此刻的坦诚,于是也选择坦诚相告。
…
……
实话实说,在尸魂界,在静灵庭…那些围绕在他身边,与他一起生活的人们,大家其实或多或少的都有些属于自己的‘不普通’。
而这些怀揣着不同的目的,跟在他身边的人们…又多少也感知的到,胧月的不普通之处。
简单点说。从没人需要胧月解释。
他们真的相信:胧月的一言一行,自有其深意。胧月的决定与判断——是不会出错的。
……这也就导致了,性情温和的胧月,实在也没什么向他人证明自己心意的机会。
此刻的他简直是干劲十足:
“我很能理解甚尔君的担忧。”
“但是我啊…我是那种,只会爱眼前之人的性格。”
这样说似乎有些难以理解。
但这也正是他无法、不愿成为灵王的原因。
胧月无法公平的爱每一个人。
“我很清楚自己看不过去,选择介入的原因。那就只是本能的同情而已。”
“我也知道如果只是选择帮助眼前的惠与津美纪的话,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
毕竟不解决出现问题的根本原因,只在细枝末节上进行帮助的话,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
“但我,
我并不想考虑那么长远的问题。”
“就只是因为遇见了,就只是因为看到了。就只是…某种缘分的结缔而已。”
“我就只能帮助眼前见到的人。就只能在乎认识了的人。”
“所以要说目的的话,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其实没有什么目的可言。”
“非要说的话,你就当是我是在自我满足好了。
但这种自我满足是不会因兴趣淡了这之类无理的原因而随之消退的。我会负责到底,甚尔君,这是诺言:我会注视着他们长大成人。”
……
……
啊,一本正经的说出了一些非常…非常糟糕的话呢。
满身臭血的甚尔一阵恍惚。
真是可怕。
真是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