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胡思乱想地一路往前行,不知不觉却已经走到了未名湖边儿上。她立在游廊上往湖面看,金色的日光照在上面,反射出粼粼的水光,似乎五彩斑斓,定睛去看却又是干干净净的一片澄绿。
再往前走,隐隐有一股淡淡的酒香扑鼻而来,沉锦略皱起眉,只见围栏上斜倚着一个男人。身上着泼墨流水云纹白色绉纱袍,手中拎了个白玉壶,神情慵倦闲适。一双清俊的眉眼,侧目静静地望着湖面,似是神出。
她心下奇怪,深宫禁苑,怎么会有如此一个人出现?正不解,却听得身后有宫人已经屈膝道福了,说:“见过驸马爷。”
听见旁人喊他驸马,沉锦面上微露讶色。是时那男人听见了声响转过头来,一眼瞧见沉锦,目光中带上几分探究的意味,缓缓站起了身朝她走过来,脚步略微有些不稳,似乎微醺。他给她略揖了一礼道:“不知姑娘是……”
他一说话酒味便更重,她暗自蹙眉,不待他说完便一笑,沉声道:“驸马有礼,我自梁国而来,起先不知是驸马,还望海涵。”
这么一说,她的身份自不言而喻。虽不曾见过,姚乾之对梁国来的公主也是略有耳闻的。驸马面上浮起个笑容来,朝她拱手见个礼:“臣参见公主,适才唐突,望公主恕罪。”
沉锦朝他略颔首,“驸马不必多礼。”说完又拿眼去看他手中的酒壶,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不由打趣道:“湖光水色小酌一壶,驸马爷好雅兴。”
姚乾之闻言也只是一笑,口吻带着几分慵懒的意味:“世事诸多不如意,能醉一场也未尝不是件幸事。”说完兀自低下头失笑,撑着额长叹道:“臣有些喝多了,说的酒话公主别放在心上。”
她闻言有些尴尬,心头略想了想,话锋一转便道:“驸马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长公主殿下呢?”
他面上透出几分不加掩饰的冷漠来,摆手随意道:“臣并不晓得。”
沉锦一愣,显然没料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见他脚步不稳,因勉强勾起唇笑笑:“驸马醉了。”说罢吩咐一旁的宫人,“扶驸马爷回去歇息吧。”
两个宫女诺诺应个是,接着便上前一左一右扶了姚乾之的手臂带着他离去了。
她眉头深锁起来,低声道:“大胤的皇宫里还真是不乏怪诞的人。”说完去看宁毓,很是疑惑的模样,声音也压得更低,“上回去钟棠宫也不曾见过这个驸马,难道他同长公主……”
宁毓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四下张望了一番方道:“合宫的人其实都知道,驸马同长公主貌合神离,成婚多年,也不过一对怨偶罢了。”
☆、第十章
戌时的梆子且刚敲过,夜色晕染开,掌灯太监撑着带火星的蒿子,将房檐下的一排宫灯依次点亮,平地兴起一阵风,那灯笼便在风中飘摇起来。禁城各个宫室都陆陆续续点上灯火,只唯独一处还漆黑一片,沉默萧条如死寂。
轻盈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银珠提步进了正殿,四处都黑压压的,连视物都有些困难。隐约瞧见圈椅上坐了个人影子,她因皱起眉头试探道:“殿下。”
那头的人低低嗯了声,淡漠的,又透着几分疲惫,“怎么了?”
这时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已经能依稀将殿里的家当摆设瞧个大概。她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几丝微光看过去,一面朝烛台走一面说:“殿下,外边儿天都黑了,奴婢把灯点上吧。”
然而圈椅上的人却一口拒绝了,声音里透出几分不容置疑的强硬来:“不必了,这里不用伺候,你退吧。”
银珠手上的动作骤然一顿,侧过头看她,面上的神情极复杂,张了张口却只是欲言又止,复转身出了殿门。
长公主侧目看了眼窗外,灯火煌煌,同这一室的寂静黑暗形成浓烈的对比。她深吸一口气,一双眸子直直地望着殿门外,背脊挺得笔直。又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外终于徐徐走来个人影,被那檐下的灯影拉扯得长长的,有几分诡异的况味。
驸马脚下的步子微有几分踉跄,徐徐上了台阶,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抬眼看周遭,只见偌大的宫室尽是一片的黑地昏天,唯有檐下的风灯在夜色中孤零零地摇曳,透出难言的凄凉孤寂。
姚乾之面上仍旧淡漠,伸手扶了门框迈过门槛,兀自进了殿门。黯然之中瞥见圈椅上坐着个人,他也并不显出丝毫的惊讶来,神色平静地朝她揖手见个礼,“臣参见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