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唬了一跳,拉过他的右手查看。关节处一片鲜血淋漓,她觉得心疼,含泪道:“你不要自责,我知道你也身不由己,何苦这样折磨你自己呢?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一旦有时机,我一定会动手的……”
他回过身来将她抱得紧紧的,叮咛道:“丫头,小心驶得万年船,无论如何,你必须确保自己的安全,一定不能被慕容弋察觉,否则功亏一篑,知道了么?”
她用力地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又疑惑道:“对了,司业怎么会在长公主宫里?她为什么会答应带你来见我?”
白泊奚道:“慕容璐曾欠我一个恩情,此事说来话长,我将来再告诉你。我告诉她我是你梁宫的司业,对你倾慕已久,错过了你出嫁,想见你最后一面,她这才答允我来与你相会。你切不可露出什么破绽来,知道么?”
沉锦缓缓颔首,“这么说,长公主并不知道慕容弋要对大梁兵刃相向么?”
他说是,抬手抚上她的面颊,柔嫩的肌理,仿佛吹弹可破,“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能认为她就是好人。慕容氏的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不能有半分的掉以轻心。我不能在宫中多呆,不过你放心,我会在朱墙外头守着你,待时机成熟,必定带你回大梁。”
“嗯,我等着。”她说完看了看天色,抹了把脸上的泪痕便朝他道,“你快走吧,莫教长公主起了疑心。”
他发力握了握她的手,目色复杂难言,未几方回身大步离去。沉锦抬起双手将面上的眼泪擦拭干净,强自将思绪平复下去。不多时听见有人喊她,回头去看,只见长公主已经款款地过来了。
慕容璐在她面上打量,见她眼底赤红,不禁疑惑,“皇后哭过么?”
她心头极快地思量了一瞬,别过脸去嗯了一声,换上副怅然的口吻,道:“我听司业提起梁国,有些思念家人。”
闻言,长公主做出副了然的神情,拉过她的手轻轻拍她的手背,劝慰道:“皇后伤情,我心中理解。其实你来了大胤,嫁入了慕容氏,君上是你的夫君,我是你的长姊,我们便都是你的家人才是。”
她眼底划过一丝黯色,再抬眼时面上却无异了,只是笑容温婉道:“长姊教诲的是,沉锦记住了。”
宁毓同一众宫人在宫墙底下等了许久,直到脚脖子都站得发酸,才觑见两个主子从远方缓缓走了过来。紧着的心口总算舒缓上几分,她们暗自思量,脚下一动连忙朝皇后迎上去,捕捉痕迹上下打量一番,见毫发无损,方算是完全松下一口气。
沉锦心头有些迷惘,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自她来大胤和亲,就是在一步步走投罗网,慕容弋设下一个天大的局,她只是万千棋子中的一颗。他是个野心勃勃的帝王,大胤的江河土地满足不了他的,所以他要征战,也要屠杀。
虽然不曾直面过战争,然而她却晓得战争是多么残酷。一将要功成,付出的代价尚且是万骨枯,遑论帝王了。如果真的打仗,必定会饿殍千里,伏尸百万。
杀人诛心。战争的症结在大胤,而大胤的症结,在慕容弋。只要他死了,一切的悲剧就都不会发生。
她的双手在广袖底下紧紧收握成拳头,心中暗暗下了决心。这时听见长公主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轻柔祥和,道:“陪着我走了这么久,皇后想必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淡淡地笑,“我改日再同长姊小叙。”说完转身,扶了宁毓的手便往未央宫走。从百花园绕出去,前方是一条游廊,窄而长,曲曲折折数道回转,她不急不缓地往前走,低垂着头,似乎心事重重。
宁毓觉得古怪,压着声音问她:“怎么了么?长公主同娘娘说了些什么?”
她侧目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一众人,有跟从她自梁国来的,也有入大胤之后内宫监分来的。不知根底的人信不过,许多话不能此时说,她只是摇头,决定另待时机再同宁毓细谈,口里因道没什么,“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闺房里的闲谈罢了。”
宁毓半信半疑,琢磨了一瞬回过味来,也不再发问了,只沉声应个是随着她往前走。
大胤宫中栽种了柳树,阳春布德泽,时值早春,柳树抽了新芽。虽暂未得见万条垂下绿丝绦的盛景,也足以彰显出蓬勃生机了。沉锦一面观望一面朝前徐行,仰头看柳树的高顶,一张脸全然地暴露在日光下,温暖和煦。
又是一道回转,她提步走过去,将好同另一行人不期而遇。她抬眸去看,只见领头的人一身阔袖冕服,握串珠手件,檀木珠圆润而光滑,一颗颗在那如玉的指尖依次徘徊过去,他走在太阳底下,仿佛能发光似的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