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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燃对父辈的话题不感兴趣,刚想回房间拿衣服洗澡,就听到发根婶提了自己的名字,便又驻足。

“你家肖燃回家了是吧?”

肖新华:“回来了。”

“不是才刚过完年回去上班吗,怎么这个时间回家?”

肖新华:“回家玩。”

“是不是休假啊,离五一不还有一个多月呢吗?”

肖新华隐隐有些不耐,但是没撒谎,因为谎言很容易被戳破,他没好气道:“辞职回家玩。”

发根婶语气担忧:“哎哟,怎么突然就辞职了?”

肖新华很轻地“啧”了一声,但没有说话。

发根叔皱起眉,对发根婶说:“你话可真多,走吧,都几点了?还睡不睡觉了?”

发根婶好似没听见,自顾自继续说:“哎……当初我就说读书没用。你看,高中三年,大学四年,等到二十多岁大学毕业,还不是给有钱人打工?一个月拿几千块钱的工资,省吃俭用好几年外加父母帮衬,好不容易凑够首付,结果房价早已经涨了几倍去了。还不如像我家强强一样,早早出来打拼,现在自己当老板,房子、老婆、孩子也有了。”

互相攀比、压制是人类的本性,其作用就是为了满足内心的虚荣,只是有的人在心里暗暗比较,而有的人像发根婶这样,喜欢挂在嘴上。

肖燃无奈地捏了捏山根,发根婶的儿子何强和他同龄,小学、初中一直都在一个班。何强成绩差,初中毕业后就被亲戚带去外边闯荡,听说一开始是在工厂里边,干了一年以后回到老家学电焊,一年以后又去外地摆地摊倒腾衣服,总之就是尝试了各行各业后开了一家水果店,此后生意越做越大一路飞黄腾达。现在有车有房有儿有女,已经成了人生赢家。

小时候,家长喜欢攀比孩子的成绩,肖燃成绩好,从没掉出过年级前三,少不了拿来当做孩子榜样,何强则是年年吊车尾,两人同村、同年、同班级,自然要被拿来对比。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稍微挑唆两句,就能把发根婶气得跺脚走人,当年因为儿子的成绩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现在何强出人头地了,自然是要找补回来的,逢人就要拐弯抹角地夸夸自己儿子,掏出一套“读书无用论”出来,言外之意就是——你儿子读书多又怎么样,还不是给我儿子这样的老板打工。

肖燃对于发根婶的明嘲暗讽是感到无所谓,但是对于她口中那套“读书无用论”感到好气又好笑。

他很想冲楼下嚎一嗓子:读书的用处之一就是我不会说出“读书有什么用”这种话。

当然,他只是想一想,并不敢真的喊出来。他和发根婶接触不多,要是出去工作了,至多一年碰一次面,但是他爸妈还住在村里,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好把关系弄得太僵。

谁知,他爸在楼下不咸不淡地开了腔:“你儿子有车有房,怎么不把你接城里去住?”

肖燃在楼上“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他爸其实平时话不多,也就对他严肃,对外人是很和气的,没想到损起人来杀伤力还挺强。

发根婶听了,果然脸上挂不住了,声音都变了调:“我家何强的房子就在那,我想去就去。你家肖燃这样窝在家里,别说房子了,连找个对象怕都很难,现在这年头,哪家的姑娘愿意嫁到这穷乡僻壤来啊。”

肖新华也不甘示弱,平心静气地呛了回去:“这里是肖燃的家,他想回来就回来。至于他结不结婚、买不买房就不干你事了,你还是管管你儿子儿媳闹离婚的事吧。”

眼见似是要吵起来了,发根叔扯着发根婶让她走,咕哝道:“你话怎么就这么多,要是实在闲得没事可干,你就回家嗑瓜子去。”

李春莲听到不寻常的动静也走出来,劝肖新华回屋,一场闹剧草草收场。

第7章 偷蛋

肖燃站在二楼目睹了全过程,小院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被黑沉沉的夜色全部笼罩住。他在挑廊上杵着,半晌没动,脑子里不断重复着他爸刚才那番话。

从小到大,父母虽然没指望他能一登龙门,但多少还是抱着一点他能够出人头地的期望。可是毕业一年,他不仅没能出人头地,还辞掉工作灰头土脸地回了家。他心里很清楚老爸心里有股怨气,可即便再气再失望,在外人面前老爸还是坚定着维护他。

楼梯口传来了上楼的脚步声,肖燃回神,不想父母担心,赶紧回到自己房间。他洗完澡懒洋洋地爬上床,今天去割牧草,久违地体会了一下体力劳动,全身都很酸痛,原以为能够很快入睡,但事与愿违,他又失眠了。

失眠的时候,人的情绪最为丰富,肖燃的脑子里不断地重复发根婶的那番话。作为一个有羞耻心、自尊心的成年人,他不可能对那些话感到无动于衷,他不仅很在意,还在内心里不断地反思、琢磨,琢磨自己是不是应该好好休息几天然后拖着行李箱回到大城市,尽快找一份工作稳定下来,然后努力奋斗,没日没夜地加班,争取早日买下一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