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压低的黑云如潮水般蔓延到禁城上空,也将整个宣政殿衬得昏暗一片。

高悬正中的《明德格物》牌匾下,当今圣上一席明黄、负手而立。

御案之下,东首之上。

年轻的太子簪莲华白玉冠静坐在漆朱的一把交椅上,面前是窄于御案的一张小几,上头摊开着几本奏折。

而与之相对的西首座,宁王坐着把降香黄梨的。

太子以降,东侧列班,前后立着一老一少两人:年长者鹤发童颜、身穿紫蟒,年少者则红袍披甲。

他们对面西侧,同样站着两个人。

在前一位身着灰尾鱼服、头上仅簪木钗,他双颊凹陷、容色憔悴,一看便是重病缠身;在后一位墨绿蟒袍,手持笏板、容色焦急。

殿外,重云中隐有雷动。

绿蟒文臣姓舒,是正一品纳言阁大学士,他上前躬身拜下:

“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也不可一日无主。凤位虚悬、后宫惶惶,百姓也终究难安,为保后宫稳固,臣请陛下,早日另立新后!”

与他相对的,是红袍披甲的同知将军,姓段,年三十。

段将军一听这话就急了:

“后宫稳固?便是皇后娘娘在时,后宫也是由惠贵妃协理,上下事项一应妥帖,何来舒大学士所谓的‘惶惶难安’?!”

大学士看他一眼,不疾不徐道:“贵妃娘娘是好,但终归不是中宫皇后。”

段将军嗤笑,“那请陛下继立贵妃娘娘为后不就完了。”

他这话说得轻,却一下引得宣政殿众人都齐看过来。

就连负手在御案后的皇帝本人,也向他投来一抹凝视的目光。

段将军干咳一声,挠挠头,小声嘀咕道:“又不是没有这种先例……”

大学士没理他,又走到中间再拜:“还要请陛下早作决断。”

皇帝环顾众人后,先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转身,看向东首座的太子:“檀儿,此事你怎么看?”

太子是昭敬皇后唯一长成的子嗣,也是皇帝唯一的嫡子。

他起身、恭敬拱手道:“立后是父皇的大事,儿臣是晚辈,自然都听父皇的。您要另立新后,儿臣会敬之如母;您喜欢惠贵妃,儿臣也愿精心侍奉。”

皇帝点头,转向东首的紫袍老人:

“龚相,你是皇后的老师,又与文国丈是旧友,你说。”

白发苍苍的老人自然是当朝宰相龚世增,他捋了一把胡须,露出了个平和的笑容:“这是陛下的家事。”

言下之意,他不想掺和。

皇帝又转头看西首下的第一人,“那大哥呢?”

这病弱的文臣是文皇后的兄长,官拜尚书府太傅、统领六部,只是他身子不算好,这些年也只是挂个虚衔而已。

文太傅呛咳两声,先自谦了一句不敢,才表态道:“陛下情深义重,此事原不该我等外臣置喙,但……后位虚悬,确实对朝局不利。”

“怎就不利了?”段将军又忍不住打岔。

他是龚世增的家臣出身,后来跟随定国公出征立功、得了军衔,与西北的徐振羽将军最是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