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好不容易将药给裴缜喂下去,成南靠墙坐下来,将裴缜的头抱进怀里,这样裴缜有什么动静他都能立马知道。
怀中的人依旧热得像火炉,成南不时地摸他的额头,滚烫的热意始终未消,甚至有愈烈之势,裴缜在昏睡中眉头紧蹙,似是陷入什么极深重的梦魇无法抽身,成南几次想为他揉开都以失败告终。
漫长又看不到好转的等待中,成南的心又焦灼起来,他一遍遍地唤裴缜的名字,字音全被黑暗吞没,得不到任何的回应。许是他没说全症状,许是问诊必得大夫当面看过,许是裴缜身上还有什么其他更重的病……他被自己的想象吓得无措,煎熬许久之后,终是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深夜寂静的春槐街上响起笃笃敲门声,院中传来几声狗吠,随后是女人打开房门出声呵斥,看院的狗安静下去,白茹兰走到院门边,在里面迟疑地问:“哪位?”
成南低声喊道:“茹兰姐。”
“阿南?”院门很快打开,白茹兰讶然地看着深夜到访的成南,“你怎么半夜过来,出什么事了吗?”
成南攥紧垂在身侧的手,他知道自己不该来打扰白茹兰,不然也不会一开始时匆忙去找了其他郎中开药,白茹兰嫁人后的日子并不舒心,成南见过那个酗酒成性的男人,也见过白茹兰脸上颈中遮掩不住的青紫的伤,但他这天实在没有办法了,白茹兰是唯一一个他能信得过又会些医术的人。
白茹兰见他迟疑,了然地安慰道:“别怕,他今日不在家,有什么事你说就行。”
“我有个朋友发热得厉害,药喝下去也不管用,我想麻烦茹兰姐去看看,他……”后面的字被截断在唇齿后面,成南的鼻间忽然酸涩得厉害,他咬牙忍了片刻,终于哽咽着接道,“会不会死掉。”
白茹兰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脑袋,并未有任何迟疑,只道:“你等我一下。”
她转身进门去,再出来时,肩上挎着那只久未使用已蒙了尘的药箱。
这一路匆匆,成南找来时的模样又着实可怜,白茹兰忐忑了一路,生怕是和几年前崔瘸子一样的病重之象,等真正见到裴缜倒是大大松了口气。地上昏睡的少年身强体壮,虽是几日未进食憔悴苍白,却也不显得单薄,应是悲恸攻心,肺气受损以至于发热,病气来得重又急,先前那副药起效慢了些,但也对症,天亮时分热气便会差不多下去。
成南一直高高吊着的心才落下去,白茹兰看着他一边抓着裴缜的手一边小心翼翼地摸人家的额头试热度,微微笑了笑,起身道:“你在这守着他吧,我先回去了。”
成南连忙跟着站起来:“我送您回去。”
白茹兰说“不用”,两人一起从半塌的屋中出来,街边靠墙站着的一个黑色身影立直了,白茹兰脚步一顿,成南也有些意外,喊道:“不行哥。”
余不行嗯了一声,走过来拍了拍成南的肩:“你回去看着裴少爷吧,我送他们回去。”
成南的视线犹疑地落到白茹兰身上,白茹兰未表现出任何异样,很客气地道了句谢,余不行也未有丝毫逾矩之态,淡声回了句“没事”。
他们在黑暗中一前一后地离开,始终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彼此不发一言,成南想起几年前白茹兰还没嫁人的时候,夜色落后他和余不行一起送白茹兰回家,他嫌那俩人走得慢,一个人跑在前面,不小心一回头,看到落在后面的那俩人在黑暗中悄悄牵着手。如今,几步远的距离却是再也跨越不过去的鸿沟。
成南回到屋中,像先前那样将裴缜的头抱进自己怀里,他这一晚上跟个兔子似的在霖川城里东奔西跑,找了这家找那家,吓得够呛也累得够呛,这会儿知道了裴缜无大碍,心里微微松懈下来,便再也抵不住困倦。
但也睡不安稳,总是做梦被吓醒,醒来后便摸一摸裴缜的额头,还有两次没忍住探了探裴缜的鼻息,就这样一直到天破晓,成南脑袋一点猛地惊醒过来,仍是下意识地伸手去试裴缜额上的温度,却蓦地对上了裴缜睁开的眼。
裴缜的身上还有些热,眸子却冷寂得像是深林中风都吹不到的一潭死水,成南的喜意一瞬即逝,手依旧捂在裴缜额上,低着头小声问他:“还难受吗?”
裴缜没点头也没摇头,很疲倦般又闭上眼,成南学着在街边看到的妇人安抚孩子的模样,手轻轻拍着裴缜的身体,哄他道:“再睡一会吧。”
第36章 爆发
裴缜的高烧在天亮之后终于彻底降下去,然而这场病似是带走了他身上最后的韧劲,他躺在墙角处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像是一株正在逐渐腐烂死去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