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朱瞻基站起身冲着张太后深深揖礼,“儿臣自然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儿臣更知道‘后宫不得干政’!”

此语一出,大殿里立即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张太后紧紧盯着朱瞻基,眼中没有伤心只有失望,是的,除了失望再无其它。

生命中有两个至关重要的男人,一个是先皇洪熙皇帝朱高炽,为了他,她大半生都处于惶恐之中,殚精竭虑、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熬了二十多年刚刚松了口气,他就撒手西归。

另一个就是站在她面前的年轻天子朱瞻基,在寂寞的朱门宫阙之内,他是她唯一的安慰。从降生之日起他就带着“怀抱玉奎乃真命天子”的祥瑞之兆。作为长孙他从小是由婆婆仁孝皇后亲自抚育,又因为聪慧机敏被公公永乐皇帝视为“好圣孙”宠爱备至。

在无数次的诸王夺嫡的明争与暗斗中,是他让自己和夫君转危为安,也是他让自己的夫君那个岌岌可危的太子之位最终得以被保全。

虽然自小没有长在她的身边所以跟自己不是很亲近,可是一直以来他都是她的骄傲与依靠。张太后实在没想到居然有朝一日,这个好圣孙,这个贤明的年轻天子居然会对自己说“后宫不能干政!”

张太后点了点头,她也站了起来,挺直身子昂首说道:“请皇上记住今天说过的每一句话!”

其实话一出口,朱瞻基就有些后悔,他原以为母后会严辞厉色地批驳他,没想到母后却如此平静。

“母后!”他自知不妥想要开口解释,而张太后则一抖凤袍转身走入内室。

大殿里空空如也,朱瞻基怔了怔,这才独自退下。

正值盛夏时节御花园内佳木葱茏,情趣盎然。临水的万春亭内两位佳人围桌而坐正在下棋。亭畔便是一片碧池,池中芙蓉出水,游鱼穿泳,给寂静的午后增添了许多生机。

“曹姐姐,你说咱们是不是该去乾清宫请个安,看看咱们这位微主子?”说话的女子穿了一身嫣红色的薄丝蚕锦细纹罗纱衣,腰间束着一根雪白的织锦攒珠缎带,鬓发如雾斜插了一支羊脂玉簪子。她衣容俏丽人比花娇,正是朱瞻基的另外一位庶妃袁媚儿。

被她唤作曹姐姐的则是与她同时入宫的宫妃曹雪柔,曹雪柔手执白子轻扣落盘随后得意地笑了:“妹妹输了!”

袁媚儿唇角微动伸手在棋盘上胡乱抹了一把,于是黑白两子瞬间混成乱势,曹雪柔稍稍有些怔愣:“妹妹可是恼了?”

“我是恼了!”袁媚儿瞪着她道:“这里又没有旁人,咱们姐妹说几句体己话有什么要紧?姐姐为何要闪烁其辞故意岔开话题?咱们姐妹自永乐十五年入宫至今已近十年,十年的光阴,就是一块石头也该被捂热了吧?殿下心硬如铁,十年里除了那屈指可数的几次宠幸以外数年不得亲近。从皇太孙府到东宫如今再到这里,看似繁华如锦实际如同冷宫,若不是咱们姐妹相伴常常走动,这日子又该如何挨下去?”

她说得动情眼中更有泪光闪过,惹得曹雪柔心里也很不好受,她一面从袖中掏出帕子伸手为袁媚儿轻轻擦拭脸上的泪水,一面低声劝道:“妹妹多心了。姐姐哪里是想岔开话题,只是刚刚全神聚精在棋盘上,连妹妹说些什么都未听清。妹妹知道姐姐素来是个没主意的,你说该如此行事姐姐跟着就是了。”

袁媚儿听了这才平复了情绪,她拉住曹雪柔的手说道:“姐姐,如今宫中形势倒让咱们左右为难。胡妃那里虽然说是奉太后之命住进了坤宁宫占了先机,可是孙若微则更胜一筹,居然搬入了乾清宫。太后与皇上两相僵持,倒把咱们给难住了。就说这日常请安吧,咱们若是去了坤宁宫,以后孙若微当了皇后自然是把咱们视为眼中钉;可若是咱们去乾清宫看她,那万一最后还是立了胡妃,咱们又得罪了她,真是为难。”

曹雪柔点了点头,她站起身走到亭子边上凭栏而望看着宁静的湖水若有所思:“水欲静,奈何总有微澜。”

“哦?”袁媚儿仔细思忖着她的话,突然从桌上拿起装着棋子的黑玉瓷罐狠狠掷入水中,扑通一声立即溅起水花阵阵。

“妹妹这是做什么?吓了我一跳!”曹雪柔手抚胸口芳颜微变。

袁媚儿笑了:“姐姐刚刚不是说‘水欲静奈何总有微澜’吗?这下好了,妹妹掷下重物激起波浪翻跃,如此一来把水搅浑,这么大的动静之中姐姐还看得到刚刚的微澜吗?”

曹雪柔盯着袁媚儿那双顾盼横波的美目只在转瞬之间便恍然明白了。

第三卷 凤凰浴火隐于朝 第二十一章 相争难相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