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我从小就对异邦的远方有所好奇,常常会盯着这类宣扬异域风情的色情类照片或油画看了又看。直到我的家庭教师布朗太太用她手中的教鞭抽在我的手背上。

我们走海路去往伊朗。那时的恺加人已经日趋势微。

去伊朗的途径可有两条:

一条从黑海南岸的特拉布宗上船,顺阿拉斯河入波斯湾抵大不里士。这条路被靠海的胡齐斯坦阿拉伯人所控制。

另一条经里海,过伏尔加河登岸后走内陆。即要被土库曼野蛮人骚扰,还要冒着被爱国情绪高涨的俄罗斯哥萨克劫持的危险。

一八九二年春。我们在伊朗南部海岸弃舟登岸。来迎接我和我父亲、叔父一行的是胡齐斯坦本地部落的头面人物们组成的代表团。埃米尔们和马利克们都身穿我以前只能在报纸和油画里见到的那种宽大飘逸不显身形的东方式长袍,缠着洁白的头巾。并且每一个男人的胡须都浓密茂盛的象画里面画的一样(后来我听说他们中有个和我们做买卖的青年,因为剃掉了自己的胡须而被视为家族的耻辱遭到荣誉谋杀)。

我们在埃米尔们和本地神职人员们的热烈欢迎中被拉去部落里吃饭。当地的“扎帕”们说羊都已经为我们的到来而宰杀好了,所以这顿饭必须得吃。真的是盛情难却,我们不得不延缓去德黑兰报道的日期,因为这些阿拉伯人太热情了。

我的父亲和叔父与埃米尔们及其王子们抱头拥吻。看的出来这么大力气的拥抱让父亲与叔父觉得很不舒适。英国人苍白细瘦的绅士身躯似乎要被阿拉伯人那惯于狩猎放牧的胳膊勒的要断气。等我父亲他们好不容易挣脱出阿拉伯人的怀抱时,脸色都因为呼吸不畅而白的泛青了。

被部落民尊称为“扎帕”的酋长自豪的向我父亲指出他大袍衣襟里悬挂着的十字架吊坠,和他苍老但极其结实的手臂上的圣母像纹身。然后他大声的重复说:“亚述!亚述!”并竖起自己的大拇指。

父亲和叔父一时间不知所措。这时随身翻译阿里贴近父亲的耳朵小声告诫说,这里的土著都是信仰基督教的亚述人。一般的来说,他们认为自己是亚述帝国首都尼尼微被巴比伦人灭亡后流散出来的尼尼微遗民。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叫他们阿拉伯人为妙。

父亲立马也学着对方的模样,竖起自己的大拇指并高声说出:“亚述!”

拉着他手的埃米尔立即笑的十分的开心。我很少能在英国人的脸上看到如此坦诚不加以伪饰的真诚笑容。当然,日后我还能在黎巴嫩山地的马龙派天主教徒身上看到同样的笑容。让我明白世界上的基督教不止有象我们英国人这样以隐藏自身好恶和情感为荣的一种。在世界的其他地方特别是基督、所罗门与大卫的故乡,还有与欧洲人性情迥异以热情真诚似火而为荣的东方基督徒。

宴席是热烈的,他们和周围的穆斯林一样不吃猪的肉,但是他们饮酒。在入席就餐前几位老部落首领叫他们年轻的妻子们出来和我们见面。这在东方是从来没有过的。我们一行当中的男性们都难以掩饰内心中对东方女子的好奇,有些人甚至不顾绅士的教养与体面,拉长自己的脖颈瞪大眼睛显示出极度不雅的兴奋。

果然两名黑皮肤的女奴引着好几位蒙着丝绸的盖头,身上点缀满了黄金饰品,发辫长的几乎拖地的浅褐色肌肤的美女来到了男子们用饭的的帐篷里。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令我们这边的男性们大失所望。夫人们并没有被允许入席坐在男子身边一同吃饭,而是由女奴在帐篷一角落里为女人们安排的几只小凳子上落坐,然后看着男人们在宴席上大快朵颐的吃喝。

对自以为能借着宴席和东方神秘美人们近距离相处的英国男性来说,这种情况简直糟糕透了。她们距离主席的位置,让人连她们下巴上纹的刺青都看不清。

埃米尔热情的向我父亲和叔叔引荐自己的一个儿子。年轻人名叫阿卜杜。这小伙子留着适度的胡须,穿着和他的父辈是一样的,但能说一口优雅的法语。他自我介绍说他曾经就学于黎巴嫩耶稣会圣约瑟大学,后又被校方推荐去巴黎索邦学院进修神学学位。

在寒暄过后,埃米尔又于宴席上说了很多关于法国人的好话。最重要的议论话题就是关于“保教权”的。老埃米尔认为法国人并不象其他人(至少不象我们英国人和与法国竞争“保教权”的俄国人)想象的那么可恶。自从有了由罗马宗座授予法国人行使的“宗座保教权”之后,整个伊朗、伊拉克和叙利亚境内乃至全奥斯曼帝国境内的基督徒的生活,都更加轻松了。他们无需再去应对无休无止的源自穆斯林的欺压勒索,他们可以修建新教堂并公开祈祷,耶稣会也提供了大量供亚述基督教徒学子赴法国留学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