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他说:“从英格兰来的尊贵的绅士,请您任意选一件带回您家乡去吧!亚述人说了就算,我们不说谎言,因为我们敬畏安拉!”

正是“我们敬畏安拉”这句话后来引导着我父亲去理解那些远离欧洲的东方基督徒们的内心世界和他们不易进入的小圈子。同时,也正是因着我父亲做大使时在伊朗与胡齐斯坦的基督教首领们的交往,我打开了通往东方世界的学习之门。我决定,认真的学习波斯语、阿拉伯语、阿拉美语等东方人的语言,也许将来有一天,我能够比我父亲他们更深入的探索那对于我们是全然未知的异域世界。

来自胡齐斯坦亚述族的手抄卷,为我打开一扇瑰丽又可怖的门。

这门的第一次打开,是在我们抵达德黑兰后的第一个夜晚。似乎是有种生命之力在冥冥中唤起,当盛放清水的玻璃杯倾倒的时候,我发现了手稿抄卷里的第一个机密。

那纸草背后书写的以及封皮上点染珊瑚枝树的暗红褐色,不是什么墨汁,而是,人的血。

刺血写经,我以往从未在基督教世界中见过此种行径。但此卷背面经文却的的确确是鲜血写就的。

我首先怀疑这可能不是人血而是动物的血,比如鸽子血之类的。利用动物血液做红色剂在古典时期的欧洲也是存在过的现象。但是我把从抄卷上用镊子小心翼翼的抠落下来的一小片红色染剂送给在德黑兰工作的一位外交官朋友,并通过他送去医院检验后的结果却是,这不是欧洲异教时期的以动物血做红色着色剂的行为,这是真正的人类血液成分。

我的朋友问我,这些暗红色的残渣是从哪里得到的。我看着他严肃的眼睛,撒了我少女生涯中的第一个谎。

我说,对不起多蒂,这是我自己流出来的鼻血。我只不过想借开个玩笑而和你熟识,因为我有点喜欢你。

那时的我二十四岁,勉强还能称自己为“少女”。而道格蒂·怀利是高大英俊苍白的英国男人。

他是那么的强大,而我是如此的纤小。

这是第一座门。我进门。看向前面,黑洞洞,不见尽头。左右四顾,仍然是一望无际的黑沉,空间向四方及上下无限延伸,而上帝所许诺给人类的时间之轴却缺失了。

我进入了只有空间却无时间的门,门后有另一个世界。

血腥味是第一扇门给我的启示,让我明白刺血写经这事在东方基督徒里确实是有过的。但我无法判断写这经的是谁,用的是谁身体里的血。这事是一个特殊的各例还是在东方基督教中普遍存在的。这部经具体书写是时间断代,以及它是因为什么或在何种环境中才被书写的。

这些对于我来说,还都是迷。第一扇门指引我的仅此而已。我如果要知道的更多,便要通过更多的门。每开启一扇门,便有一种机密显示给我。但我要付出对应的代价。

不久后从土耳其传来了多蒂的死讯,据说他死时手里握着他的手杖。他的身上没有配枪。随后就发生了奥斯曼人针对亚美尼亚人的大屠杀。血流成河。

就在我为多蒂死在土耳其的加里波利而觉得烦躁不安时,我的第二扇门开了。

那夜我为了能快速入睡而喝了一点本地产葡萄酒。躺上床后迷迷糊糊的不知到了几点,我觉得有尿,于是下了床想去卫生间解决。

但是我发现自己已经换了房间,我在一个我根本不熟悉完全没有见过的奢华房间内。周围有穿梭的仆人们,他们在来来回回的忙碌。他们身上穿着我在欧洲从未见过的装束。或者说,我唯一见过类似穿着的人,就是在伦敦剧院里或化妆舞会里。那时我们经常观看经理查德·弗朗西斯·伯顿爵士译为英文并改编为歌剧剧本的《一千零一夜》,还有在舞会里假扮鞑靼王子或印度王子。把长绸巾裹在自己头发上再用闪闪发亮的宝石胸针固定。穿着自己想象中的异邦公主王子的华服出现在夜晚酒会上。然后负责端盘子的黑人仆从会向我们躬身行礼,再高声介绍说某某王子或某某公主驾到。便会引起一阵欢笑。

我以为我是在做梦,梦中返回了自己曾经参与过的化妆舞会中。但是周围的一切都在提醒我这根本不是我的梦。亦或者说,这不是梦能够解释的通的。

周围的人象看不见我一样干着他们自己的事。他们并不讲英语,而是说着和我所学习的波斯语口音不太一样的另外一种波斯语。

我努力想要听懂他们的谈话。我觉得他们在用一种中世纪波斯语,我在学习中被称为法尔斯语的东伊朗语的一种方言,亦或是现在称之为塔吉克语的更东部的方言分支。又或者也许我全猜测错了,应该是花拉子模语。反正是一种中古波斯语的口音。他们的修辞很文雅也很宫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