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们的主啊!我们尊贵的诞神女玛丽亚夫人!你为什么不看看罗斯正教会的苦难啊!你为什么会允许叛徒莫斯科人带着蒙兀儿的鞑靼恶魔洗劫我们可爱的梁赞啊!”罗斯妇人撕扯着自己已经破烂不堪的衣裳,露出胸膛。她以头触地,向天空发出诘问。但造物主沉默着,只有风声流过山谷的声音如同悲泣。

第5章 徽记

苍白的月亮在云层之间穿行,血的味道在舌尖上慢慢的弥散开来。哀痛者失去了语言的能力,眼泪也不能博得同情。

晓古台,你的肢体破碎,马每行一步,就有一块肉从你的身体上掉落!最先脱落的是你的右臂,然后是左臂,你善控马的双腿撕裂了,你的后背鲜血淋漓!最后他们斩下头颅,我看见我丈夫的头颅如同惨白的一点星光,渐渐升起融入了夜空,它成为众星中微微闪烁的一颗。

我的嗓子已经哭的嘶哑,我的泪已经流干,我的丈夫是卑微的不配被时光记住的晓古台!晓古台,没有人收留你破碎的肢体和你的头颅!

萨尔米娜从一阵心脏的绞痛中惊醒,然后呆呆的望着帐篷顶。在那里一只镂空对偶狮子纹银质提炉被同样是银质的链子系着,孔眼中弥散出白烟袅袅的乳香烟雾。烟气织成白色的轻纱,覆盖在伤心人的脸上。

萨尔米娜侧首,臂弯下空空的,小尤素福已经不在。

我仍然记得金帐汗别里哥的军队出现在草与天空交界处的那天,小亚美尼亚国王海屯二世的长子米昔塔尔,带着他的亚美尼亚勇士赶来助战。因为海屯敬重伊尔汗国的开国者旭烈兀大王,因为旭烈兀和他虔诚信仰基督教的第一哈敦托古斯可顿,被亚美尼亚人赞为“又一位君士坦丁,又一位海伦娜。”

但是挣扎是徒劳的,因为造物主站在了金帐汗的一边。

“人世间无有胜利者,唯有安拉足为胜利者。”

金帐汗的军队庞大,他们横扫了阿塞拜疆、库拉河直到南部呼罗珊和胡齐斯坦的草原地带。那些高大、皮肤苍白、一头金发的罗斯和保加尔的骑士,挥剑斩下一颗又一颗头颅。然后他们潮水一般赶着大群俘获来的奴隶、牛羊、骏马和骆驼,心满意足的离开伊尔汗国的地方,给伊尔汗只留下一片哀嚎的孤儿寡妇。

我常思考,当时被掠去为奴的女人中为什么没有我?我留在本族本乡世居的土地上究竟是上主对我的惩罚还是恩待?如果安拉是意欲惩罚我的,我却可以免去成为异教徒奴隶的命运。如果安拉是意欲恩待我的,却让我眼看着自己的家庭破碎。丈夫因为战败以失职之罪被伊尔汗斩杀,我可怜的唯一的孩子年仅六岁就被罚没为童奴。

新的伊尔汗俺巴海,没有他前任旭烈兀的雄才大略,却继承了旭烈兀的暴戾残酷。晓古台成为了伊尔汗暴怒之下的牺牲,尽管晓古台在战场上血透衣衫体有百疮,但是仍然无法得到俺巴海的宽恕。

在处死了令伊尔汗的王冠蒙受战败耻辱的巴林部千户断事官晓古台后,负责对罪人家属抄家的士兵随即到来。他们粗暴的冲进我们的帐篷,女人们尖叫哭喊着被这些粗鲁的士兵揪着长发拖出帐篷,从战场上幸存下来为数不多的男人被分为两队。左边的一队是和晓古台有亲属关系的蒙古成年男子,士兵们立即杀死了被定义为晓古台从犯的他们,然后那些士兵掘了一个坟坑,把一共二十二具尸体掩埋了。被侥幸归入右边队列的是那些未成年的男孩和跟着蒙古人一起放牧的亚述人和突厥人,伊尔汗为了显示自己的宽大,免去非蒙古男性和未成年者的死刑,但是他们将要面对终身为奴的命运。

而我可爱可怜的小尤素福,他爸爸口中的小伯颜,就是那些进入右边队列的一员。

“他们把他从井里又拉了上来,将他卖给了去埃及贩卖货物的一支商队。他在法老的国度历经各种诬陷和苦难,直到安拉为他的虔信与隐忍所感动,使他成为法老的宰相。”这段《讨拉忒》中关于先知叶尔孤白之子先知尤素福的圣言,我把他抄写在一张小小的莎草纸上,然后塞进挂在我儿子脖子上的小布袋里。我亲吻了他的面颊,努力不让自己眼眶里的泪水流下,我的孩子将在天亮以后被带走,而我还有时间在他身体上刺下一个十字架的徽记。

我们亚述人是虔信且顺从主道的基督徒,我们崇敬殉道者,我们在孩子们年幼的肉体上刺下十字架的徽记,以标识自己的信仰,并激励他们把信仰代代传承,不背教,不改宗。

当在烛火上烧过的热针刺在伯颜幼嫩的肉体上的时候,我哭了吗?我已经做好准备向安拉献出自己唯一的儿子。而我的儿子,你能明白这其中有多少代人累积的鲜血与执著吗?你会在以后被烫上一个奴隶的烙印,因为他们把奴隶视为牲口。而我,你的母亲要把十字架 “刺在你臂上如戳记,印在你身上如徽记。大水也不能把它冲走,海洋也不能把它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