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又过一日,那贾府中果然生出些变故;探春那厢邪祟渐退,已是能吃些食水;又请得人来看,道是教移出原本睡卧之处,往其他房舍养息;赵姨娘却骤然昏厥,牙关紧咬,饮食难进;众人无法,只得单将他放于一间房内,着人看视。谁知那日伏侍的人进去看时,却见双目圆睁,已死在床上;只得备了棺椁入殓。探春同贾环自是哭得哀哀切切;贾政也甚伤情,奈何人既已去,并无别法;因其横死,又正逢国丧,故而并不曾费事,只草草葬了去,对外便说暴病身亡。王夫人因连日照看宝玉,劳思费神,如今也卧病在床,便由李纨一人操持。如此忙乱几日,便将此事了结;薛姨妈等人各自辞去。

那日瑧玉闻得人来说黛玉要回去,乃亲去贾府接了他来。黛玉见自己哥哥来了,笑道:“如何还教你亲来一趟。”瑧玉笑道:“这府里方生了邪祟,恐有不利,还是我亲来,教那邪祟退避的是,免得带回咱们自家去。”一行说着,果然携了黛玉往前别了贾母,自坐车往家中去了。

如今暂将他事不表,且说探春那厢情景。因赵姨娘新死,众姊妹皆往这厢来看他,探春只推身子不适,未说几句,便道乏了。众人也知他心下难过,是以皆不肯多说,不过一时便各自散了。探春便教伏侍的人皆出去,自起身倚了床栏,一行不免又纷纷落了些眼泪,暗想道:“何至于愚笨至此,生这样的计策来!不惟害了自己,却恐牵连我同环儿。只是我原先虽恨他,却依旧是我亲身母亲;如今去了,教我如何不痛!”一面想着,不免更为酸楚,因房中无人,乃尽力落了几滴痛泪。因又想道:“他这一回竟是将大娘和太太都得罪得狠了;不惟这些,就连琏二嫂子也是恨毒了他的。我本身小心了这许多年,好容易入在太太眼里,却因他每每生事,几次寒心;如今又有这一桩事,可不将我往日所为皆付诸流水么!”

如此探春想了一回,又是恨得咬牙切齿,又是可怜赵姨娘,一时心下纷乱,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忙自往枕上躺了,又想道:“只恨我是个女儿,——但凡是个男人,我必不在这里,到时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只是如今想这个,却也无益。”如此复又想起往日赵姨娘所为之事来,终于心肠刚硬,暗道:“如今绝了这桩祸事,日后倒也干净。见如今太太所为,对我尚且有些顾念;况老太太一意要将此事压下去,自然不教传出去的。我只需加些小心,料想也可度日。”因又想起黛玉所说,心下感佩,想道:“林姐姐却是个正派之人。原本此事同他无干,倒替我想了这些;若不是他说,难保不更为麻烦,届时一发不得自处了。”如此想了一回,方朦胧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林妹妹是个真正的厚道人。

忽然好心疼探春啊。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回

【第一百二十九回 】老学士责子图上进·俏丫鬟引火自烧身

却说瑧玉同黛玉回得家中, 先教人将备下的驱邪之物取来,一一施法;伏侍的众人也自去沐浴梳洗。黛玉便笑道:“何必这们大惊小怪。二表哥原不是撞客了的。”瑧玉笑道:“我知道。不过驱驱晦气罢了;况那里新死了人,自然不干净的。”黛玉闻言一笑, 果然自去收拾。

一时尽皆完毕,黛玉便往瑧玉书房里去了, 对他道:“你猜这事是何缘故?”瑧玉笑道:“你心下清楚,我何必再费神去猜?自然等你说了。”黛玉闻言忍不住笑, 随即正色道:“我也只知一半。”便将凤姐儿所见同探春所讲说了,道:“这自然是赵姨娘的主意;只是忒也大胆了些, 听得人有些瘆得慌。如今他又死了,更是教人心里发寒, 前几日不过是为了避嫌,才不曾回来;如今好歹接了我回家里来, 我却是不敢在那里住的了。”

瑧玉闻言, 倒叹了两声,道:“你做得很好,就是这样。”黛玉道:“三妹妹也是一时智昏,我说了几句,他便明白过来了。可惜这们一个人,终是教拖累了;若他有好父母,那里至于如此?”瑧玉道:“各人之命皆有天定的。你见赵姨娘死了, 于他未必不是好事。况那府里如今行为,定然是要将他摘出来的,是以无碍。”

黛玉闻言, 乃默默不语。瑧玉见他如此,只得又道:“这大家子却是常有这样事的。这不过是抖落出来的一桩,其余没抖落出来的还多呢。又有几个是真的干净的?——我知你心下原是明白,不过是太过心善,瞧着不忍;只是有时当断不断,必成大祸。此事一出,赵姨娘可还留得?纵二老爷不舍,大太太岂是善罢甘休的?虽二嫂子合哥儿姐儿无事,却也不能饶了他去。况二太太更是恨他入骨,老太太自不必说,虽宝玉并无大碍,然他既起了这个心,无论国法家法,都容不得了。”

黛玉勉强笑道:“哥哥原知我心思。这些我确都想过,只是一个人眼睁睁就没了,不免生出许多寒意。况我在那里,也曾听丫鬟婆子们说些话儿,道是二舅母原本做姑娘时,是个极爽利的人物,为人又天真烂漫,如今瞧他如此,未免感叹罢了。”瑧玉见他如此,忙又抚慰道:“你不必管这许多。虽说人总是要变的,只是你乐意如何,便如何去;横竖有哥哥在的;若有甚么,只管同我说的是。”因又拣许多素日听来的好顽之事同他讲说;见他渐渐地好了,方才教人传膳,兄妹二人吃了,暂且无话。

过不多日,便至殿试之期。佳言同诸士子往大殿上考试罢了,及至放榜,乃入在进士之内;各下里闻得,尽皆欢喜。只是过不得几日,便闻柳氏病逝;只得往家中守孝,不得出仕。邢夫人闻得消息,倒也惋惜,私下里便同凤姐抱怨道:“这柳家的死的不是时候。如此一来,姑爷要守三年的孝;届时再做官,可不耽误了?”凤姐儿道:“可是这话,只是他若再早死几日,姑爷可不连殿试也耽误了?如今倒也罢了。妹妹日后却是松快了许多,待孩儿生下来,也不必忧心那老婆子对他母子不利,也为不错。”

他本随口一说,邢夫人闻得这话,倒悚然一惊,翻又想起前事,更为惶恐,暗道:“赵家哥儿是个狠得下心的。如今他既然如此,定是有他自己的意思;却不是我所能知的了。”如此一忧一喜,却也不肯多说,便同凤姐儿往赵家去了,见迎春气色尚好,倒也放下心来,暗道:“迎丫头却也没甚么可教他希图的。只要他两个好,其他的打甚么不紧?”是以将心下所想一应压将下去,拉着迎春的手儿嘱咐了几句,回去又往各处庙里烧香还愿,又亲去祷告,暂且无话。

如今将近五月。朝中却闻得边境奏报,道是骠国已反复侵扰大成边境许多次,更见南越国亦在边境屯兵;今上震怒,斥其贻误之过,乃命卫正合赵鹏宇立时整兵,对骠国大举进军,以为震慑。

瑧玉闻得消息,便同薛蜨商议道:“如今光景,尚且不过是骠国合南越对大成加以试探,料想不至大举进犯。只是他们将于何时有异动,却暂不可知,还是加强防范的是。”薛蜨深以为然,又叹道:“岂不闻‘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既是要打仗,无非苦的是将士百姓。若得速战速决,自然最好。”瑧玉亦叹道:“我如何不知。只是却也无法;如今尚是陛下在位,我却也不能多说甚么。且待日后罢。”于是二人议定,翌日便又往宫中去,又同今上禀告一回,暂无别叙。

暂道贾府之中情景。如今今年殿试方过,明年便是乡试,故而贾政便加紧督促宝玉念书之事,连贾环同贾兰也一并约束起来,以备童试;宝玉闻言,未免添得许多烦恼,每日价只在房内读书,也不往他处去。那日偏贾政查考他学问;不知那里有了不是,骂了一顿,现出了五篇文章教他去作,限得明日作完,早起便要查考。宝玉无法,只得向案前坐了,自去苦思。

且说宝玉自己往案头思索,却带累着一房丫鬟们皆不能睡得,皆在侧陪侍。或有几个小丫头困得狠了,在那处打盹起来,晴雯见了便又要骂。宝玉见了未免又添烦恼,乃劝道:“饶他们都去罢,你们也该替换着睡去才是,何必都在这里。”袭人忙道:“小祖宗,你又管这些作甚么。好歹先将这些作完了,明日老爷查考,也好交差;横竖我们明儿还睡得。”宝玉听袭人如此说,只得暂收心思,且对付眼前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