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有心的人,因见宝玉如此劳费神思,却要替他想出一个主意来将此事混将过去。一行想着,便笑道:“你们且坐坐,我往外面转转去来。”一面便往外面去,谁知见那墙头上竟似蹲着一个人般,当下便是一惊,正要叫喊,却见是一只锦鸡,见了人便扑棱棱飞去了。晴雯吃这一吓,倒觉惊出一身冷汗,夜风一吹,有些寒浸浸起来,忙自往房中走去;及至门口,却又转念一想,暗道:“不若借这个机会吵嚷起来,只说有人从墙上跳下来了,唬着宝玉,教他装病,或可将明日之事暂且逃过去。”如此想定,便又悄没声地往后走了几步,方作出慌张模样往屋里跑去,嚷道:“不好了,方才有一个人从墙上跳下来了!”众人听说,忙问在那里,又将各处人皆喝起,四下里寻找。
晴雯见众人忙乱,乃趁便向宝玉道:“你快说唬着了,先装起病来。”此话正中宝玉心怀,乃低声笑道:“如此一来,还是将动静闹大些是正经。”便又传起上夜人等来,令其四下查看,然并无踪迹,更恐要担责的,便都说:“姑娘方才敢是看花了眼,不知将甚么错认了。”晴雯闻言生恐此事就此罢休,便骂那说话的婆子道:“别放诌屁!我方才亲眼见来,——况才刚并不是我一个人见的,原是宝玉和我们出去有事,大家都亲见了。原是你们查的不严,又怕得不是,才要支吾过去。”那婆子听了,吓得不肯则声;晴雯见状,又信口道:“你不见宝玉唬的颜色都变了?太太若问,自然是要回明白的。若依你这们说,就罢了;到时出了大事,你却当得起?”
那些上夜的闻得这话,皆不敢再说甚么,只得又往各处去找。晴雯见状,心道:“不若越性往那边去寻安魂丸药来,闹得众人都知道了,才混得过去。”于是便唤了个小丫头子,同他二人出去要药;那厢王夫人闻得消息,因有赵姨娘之事,故而对这般事体更为留心,忙命人来看视给药,又吩咐搜查,如此忙乱了一夜。及至第二日天亮,便去报于贾母知道,又将内外上夜男女等人皆拘来考问。那厢贾政闻得宝玉病了,虽觉凑巧,奈何无法,只得暂将其功课搁置。
晴雯见贾政果然不曾问得宝玉功课,心下暗自得意。虽闻得那厢拷问上夜之人,然觉无碍自己,并不放在心上。谁知那日晚上出去因受了惊吓,又着了风,竟当真发起热来;宝玉又忙着寻医诊治,不在话下。
且说王夫人将上夜之人皆查问过了,总不见头绪,不免心下焦躁。那上夜之人遭此无妄之灾,自然叫苦连天,便有四处央求的;李纨本是不甚管事,倒也罢了,中却有一个素日同周瑞家的交好的,乃教他女儿来央告到他眼前,又向周瑞家的道:“当日只有晴雯在那里说瞧见了。我们说许是他眼花,他反将我们骂了一顿,又搬了太太出来。如今诸般查访,却终寻不得一个儿,未必不是他弄鬼。”周瑞家的原同晴雯不睦,闻言巴不得一声,于是自想了一回,便如此这般同王夫人回了,又道:“我近日也曾严加查问他几个,皆不曾见有甚么错漏。或真是那丫头作怪,吓着了二爷也未可知。他素日同那几个上夜的便不睦,未尝不是借这个机会,要陷害他几个。”
王夫人本对宝玉房中之人便十二分留心,每每想起晴雯来,终觉心下如梗着一根刺;如今又闻得周瑞家的这话,不免正触心事,便道:“若当真如此,可不冤枉了他们?不若教他们几个来,将此事原原本本讲上一回。”周瑞家的闻言,正中下怀,便亲去叫那几个上夜之人;又密密嘱了其中一个许多话儿。究竟此事何果,尚待下回。
作者有话要说:依旧是为了走剧情有和原著重合的地方,补上几百字。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回
【第一百三十回 】信口开河因怀旧怨·随心之语只结新仇
且说王夫人命人唤了那几个婆子来, 问他们昨日情景,皆说“不曾看见,不过是晴雯说有人从墙上跳将下来。”周瑞家的立在王夫人后面, 只向那个婆子使眼色;那婆子会意,便道:“好教太太知道, 我们几个皆瞧的真真的,那墙下并没有人的脚印;若当真有人从这墙上跳下来, 岂有不见脚印的?况也不过是他一人说见了,并无旁证。”
王夫人听到这里, 不免心下起疑,乃道:“你几个且回去罢。”便又教周瑞家的唤了宝玉房里的几个小丫头子来讯问, 那些小丫头子原未经过甚么阵势,吃周瑞家的几句话一吓, 早已肝胆俱裂, 又有一个素日教晴雯打骂过的,暗地怀恨,便道:“我只见晴雯姐姐出去,并不曾见二爷出去。只是晴雯姐姐慌慌张张跑进来说有人,才唬着二爷的。”
王夫人闻言心下暗怒,面上依旧不显,乃问道:“你叫甚么名字?”那小丫头子叩了个头道:“叫坠儿。”王夫人便教他起来, 问道:“你可看清楚了?除了你,当日还有那个在跟前的?”坠儿道:“我原在外面服侍的,是以看得真, 二爷果然不曾出去。同在外面的还有四儿合小燕,只是当时晚了,只怕他两个瞌睡,不能瞧真。”王夫人便教唤四儿合小燕来,果然一个说自己睡了,一个说正在那里找东西,不曾见得。王夫人见如此,便教几个都回去了。周瑞家的见他几个出去,便向王夫人道:“依我看来,他们是不敢说谎的,况也没空串通了去。实是晴雯同那几个上夜的有嫌隙,才要害他们几个,倒没得唬着了二爷。”
王夫人素知宝玉最怕读书写字,又知贾政近日严加查考,倒也猜着八分,暗想道:“只怕宝玉并未唬着,不过是恐老爷问他书;且不管如今是真病假病,还是教他养息几日是正经。那丫头要发脱,也不在这一日。”因道:“如此就罢了,你教人把那几个皆放了去。若只顾将人扣着,未免教人说咱们太过严苛,日后小心便是。”周瑞家的见虽不曾整治了晴雯,到底将那几个人解脱了出去,是以也自遂意,乃应了一声,自往外去告诉。
如是宝玉在房中混了几日,对外只说惊吓,却暗自用功将文章作了,那日便拿去奉于贾政看了。贾政见他写将出来,倒也罢了,及至看时,虽觉仍有不妥,倒似较前日进益了些是的;又见宝玉形容憔悴,恐加其病症,再教贾母担忧,是以并不曾过分申斥,不过略批了几句,便教回去了。宝玉心下方松了一口气,乃自往房中去,不在话下。
且说邢夫人那厢。前番既闻得赵姨娘所为之事,难免恨得咬牙切齿,虽见其丧命,却依旧难平心头恶气,暗想道:“这贱妇死不足惜,若是伤了哥儿姐儿,便是将他千刀万剐,也难解我心头之恨。”因又想道:“环儿素习也是个可恶的,却要恐他知晓此事,再生恨意;虽说教各人严守消息,赵姨娘那里许多婆子丫鬟,难免没有那一个走露些风声;却要防他起心加害。”
如是邢夫人自想了一回,依旧忧心,因又想道:“我本待下手治他,奈何如今四下里都严防死守;况假使我当真如此,可不也同那贱人一般了?是以此计也不通。”因此别无好计,只得罢了。那日便寻机向凤姐儿道:“赵姨娘养出来的种子,也未必是好的。若哥儿如今同他一道读书,还是要小心些才是;等闲不可和他独处。”凤姐儿闻言深以为然,道:“我素日也见环哥儿有些不妥当。如今赵姨娘又死了,要是叫他影影绰绰闻得些甚么,却恐对咱们不利。”邢夫人道:“正是呢。俗话说‘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他如今虽不大,却也不小了,少不得咱们加些小心;只是也不是长法,须得再想法子。”
如此娘儿两个说完,凤姐儿便自往房中去了,自又寻思一回,恰见贾若往这里来,待他同自己行礼罢,便抱着他道:“若哥儿,我同你说一事,你务要听我的,且不要和他人讲去。”见他点头,便道:“你日后见了环儿,假使只有你自己同他在一处,一定要往别处去;有人跟着还罢了,只是也不可多同他一道。”见他点头,奇道:“你也不问为何?”贾若笑道:“母亲有令,孩儿无不遵从,何必多问?况母亲定然也是为我好的。假如其中原故是说得的,自然同我说了;如今不同我说,约是我如今年纪太小,纵听了也不懂。”凤姐听他如此说,倒笑了,道:“你这那里是孩子话,竟比我还明白了。”如此母子说笑一回,别无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