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维诺·瓦尔加斯刚一进房间,就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然后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了。而房间的主人,大学生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则颇为担忧地向门廊外望了望,然后锁上门,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细细端详着这睽违已久的面容。乍看之下,瓦尔加斯家的孪生兄弟是很相像。然而这是两朵生在同一个花盆,却被移植到不同环境下的花。

较为白皙的那一个是弟弟,他的面容柔和而安详,就像拉斐尔的画笔描绘出来的。哥哥则有着镀金光泽的皮肤,即使是这难得的安眠,也难以从轮廓分明的面庞上拂去长久奔波所留下的疲惫。

……煮熟了的意大利面的香气,好像一只淘气的小手搔了搔罗维诺的鼻子。他睁开眼睛,正看见弟弟站在桌旁,将面条捞到盘子里去。他一声不吭地坐起身,却没有立刻扑到桌旁,而是用双臂环抱住自己,像疟疾患者似的微微发抖。费里西安诺叹了口气,把一盘面条递给他,默默地望着自己的孪生兄长狼吞虎咽。

“……呐,还好么,罗维诺?”等到罗维诺放下叉子,粗暴地用手背揩过嘴角时,费里西安诺才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小心地问道。但那双栗色的眼睛霎时间投来狼崽子似的一瞥,于是做弟弟的就低下了头,心平气和地等着哥哥发脾气。他们并不特别亲近,彼此却深深了解。

可罗维诺只是扣住了弟弟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往两人中间狠狠地一摔,就不再松开了。

“维查利雅呢?爷爷和奶奶怎么样?”

“奶奶很好。”罗维诺简单地回答,“老头儿应该也还活着。”他不出所料地看见弟弟皱起了眉头:“别这么说爷爷,罗维诺,这不好……”

“是啊,这不好,这不好,这不好。”罗维诺的声音里带上了轻微的讥讽,“怪他干什么呢?他必须更喜欢你,你嘴巴甜,还会唱歌、画画、踢足球,跟咱们那位风流的老头儿年轻时一模一样。”

费里西安诺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可是你也会踢足球啊。还记得在维齐的时候吗?爷爷教我们来着……”他激动起来了,惟妙惟肖地模仿着爷爷的架势,“罗维诺!往左!抓住机会射门……费里!别走神,加强防守!哎——呀——呀!进啦!罗维诺一比零领先费里西安诺!”

学得相当像,到底是聪明伶俐的费里西安诺,会唱歌,会画画,会踢足球,如今还显露了一把演戏的天份。罗维诺一声不吭地看着弟弟的表演,眸子里渐渐闪现了点点亮光。童年自有那样一份力量,让一个人直到多年以后回想起来,都还能在生与死的考验中获得一点天真的慰藉。譬如说罗维诺唯一一次在球场上胜过费里西安诺,就是在小男孩的维查利雅。想到这里,他竟不由自主地竖起了大拇指,向着弟弟眨了眨眼睛。

费里西安诺的脸庞洋溢着孩童般的快活:“真应该带你去一趟圣西罗球场,你不知道博弗有多厉害!上上个赛季他可是联赛最佳射手,进了二十二个球。唉,只可惜梅阿查去年到尤文图斯去了,不然我们米兰……”

“你们米兰关老子什么事?老子支持的是那不勒斯队。”罗维诺翻了个白眼,装出一副江湖人物的倨傲,“你没到南方去过吧,费里?走着瞧,将来就连上帝都要降临那不勒斯,把杂鱼们都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