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杉树枝上的雪片纷纷扬扬地洒了他一身。他如梦初醒地转过头去,正看见安东将手撑在树干的另一侧。两三片雪花儿缀在微翘的睫毛尖上,眼看着就要融化了。

“瞎咋呼什么!我好好地听着山鸡的动静……全让你这傻子给吓跑啦!”

安东大笑起来。别说山鸡,就连熊瞎子都会被这笑声给吓得逃之夭夭的。

“别强求,小家伙。天寒地冻的,上回没准儿是你撞大运了……”

“你瞧不起我!果真是自以为是的城里人,明明什么都不懂……”罗维诺富于自尊地抬起了下颌,“小时候没有在山里游荡过的人,也好意思谈论山的事情?”

他看见了安东迷惑不解的神情,觉得无比自豪。富足也好,贫困也好,童年至少应该有一段记忆,能让人在多少年后还能够拿出来炫耀。比如说踩着松软的积雪,跟爷爷一起进山打猎……尽管罗维诺九岁以后就住在城里了,但是就冲着这一段经历,他将永远骄傲地宣称:自己是在维查利雅的山沟沟里长大的。

永远忘不了那白雪薄铺的青石小路,多少维查利雅人踏着它进山出山。不管天气多冷,只消爷爷披上大衣,拿起猎枪和网子,轻轻地打个唿哨,罗维诺一下子就会蹦到雪地里去了。

就像所有的小孩子一样,那时罗维诺有一百只眼睛和一百只耳朵。他看得见狐狸在灌木丛边留下的脚印;也看得见跳来跳去的知更鸟那鲜艳的胸脯。他听得见寒风在树梢掠出一阵嘹亮的口哨;也听得见啄木鸟耐心的笃笃笃笃,这啄木声会抖下一片干爽刺人的雪粉落到衣领里。

真想摸一摸爷爷那支棒极了的猎枪啊!可是爷爷说了,七岁的孩子摸枪太危险。他有点委屈,心想如果是费里西安诺的话,爷爷一准儿就答应了。但无论是费里、契亚拉还是爱丽丝,可都更愿意比一比谁堆的雪人最漂亮。

有一次狩猎将永远留在他的心里,即使连安东也不告诉……那是整整十五年前的除夕,爷爷再一次拒绝了罗维诺学枪的请求。趁着爷爷搜寻猎物,他偷偷地跑开了,决心要向爷爷证明:即使单枪匹马赤手空拳,他也一样能行。他在自己的雄心中沉醉不已,连蹦带跳地扑向雪地上窜出的兔子、小鹿和山鸡。他什么都没有逮着,却不知不觉地跑出了很远……当他觉得疲倦了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下来了,山谷里忽然就静悄悄的、静悄悄的……

他看不见爷爷,看不见维齐,看不见家。他在雪地上跌跌撞撞、漫无目的地跑着,从前听说过的那些鬼故事,全都涌到脑海里来了。他真想大哭一场,可是这样的话,泪珠儿大概会在脸上冻成冰的……就在那时,从不知什么地方扑棱棱地飞出一只山鸡,落在他面前的雪地上,红尾巴绿胸脯衬着白雪,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