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踏出滨海区地下联络点的门槛。他抬起头,温暖的海风一直把热那亚的晚霞吹到睫毛里来。他真想念利物浦的每一场胜利、每一场失败和每一缕晚霞,想念亚瑟带他前往安菲尔德球场的日子。

要是此时此刻就能搂住哥哥的肩膀,该有多好啊。即使做不到这一点,那么在回鞋匠铺的路上,彼得至少能够从顾问先生的宅邸前悄悄地拐一拐,远远地望一望。

可他远远望见的是顾问宅邸前围着的一群宪兵,还有窗户上挂着的一把扫帚。在热那亚待了几个星期后,彼得已经很清楚地下工作者们惯用的暗号。

彼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随随便便地拉了拉额前的鸭舌帽,快步向着鞋匠铺去了。他觉得迎面而来的每一个行人,都听得见他那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彼得和老鞋匠就城里的局势争论了许久,终于达成了一致:一部分地下工作者可以继续工作,另一部分人必须尽快撤离。老鞋匠坚持彼得应该回到游击区去,可是男孩子拒绝了:“我在城里是张生面孔,没什么。”

“回去,孩子。”老鞋匠威严地命令道,“你大概都不知道,你和他——整个人都多么相像。”

彼得闭上了眼睛:“真好,再也不会有比这更好的称赞了。”

说完了,他来到鞋匠铺的地下室里,坐在了工作台前,那里摆着一台小型的无线收发机。在撤离之前,他决心要把热那亚城里的状况传回游击队里去。

因为副旅长总会有办法的,即使是上一次,彼得本以为自己犯下无可挽回的大错之时。

第43章

车窗外是一望无垠的黑夜,一望无垠的晴朗;可是契亚拉却觉得,自己仿佛能透过蒙蒙雨雾,望见星星点点金色的灯光。契亚拉对生活的认识和记忆,就是从那些永志不忘的灯光开始的。无论是在佛罗伦萨度过的少女时代,还是在维查利雅度过的童年。

在佛罗伦萨,万家灯火的倒影缓缓地流淌在阿尔诺河里。桥上的路灯、自行车的铃铛、中学女同学们的眼睛和牙齿,还有从裙裾下露出的黝黑纤细的腿脚,都和佛罗伦萨的灯火一样欢腾又明亮。

在维查利雅,当暮色飞过黑黝黝的山岗时,故乡村落的灯火就伴着炊烟一起升到天上,点燃一片热烈的晚霞。哪怕孩子们在山岗上跑得再远,总能循着灯光找到回家的路。

佛罗伦萨的家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维查利雅的家已经再也不能回去了。车窗外没有灯光,也没有雨雾,有的只是一望无垠的黑夜和晴朗。

如果说灯光是她记忆中闪回的片段,那么雨雾来自何方?莫非是远处那不知疲倦的海浪上腾起的水汽,化作咸涩的夜风一直吻上她的眼角?她这辈子还没有允许过谁亲吻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