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客厅里回荡起了契亚拉轻轻的、坚定的声音:

“管不着新的一代人怎么想……几十年后,他们笑话我们也好,指责我们也好,或者干脆把我们忘了也好,我都没法干涉他们……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凭着自己的心记住他,哪怕只有我一个人记着……”

“不会只有你一个人记着的,小妹妹!”弗朗西斯站起身来,激动地说,“可我还是不能原谅他的死。多么希望他活着,多么需要他活着……”

关于怎样埋葬亚瑟,彼得有自己的主张。契亚拉和弗朗西斯都没有反对。然而,当他们把亚瑟抬出门外,安放在海滩上一条废弃的小船中时,做弟弟的心还是痛得紧缩起来了。

“原谅我们吧,爸爸和妈妈。”彼得默默地想。

亚瑟一生中最后一个夏天,在幽蓝的夜幕中显得异常辽阔和澄净。彼得不想去看契亚拉和弗朗西斯怎样和死者告别,就背过身去,迎着扑面而来的海浪和海风。

……“可以了么?”彼得转过头来问了一句,随即跳上小船,向着地中海划去了。他一边划桨,一边出神地望着兄长那寂然不动的面容。

看够了,他就从兜里掏出一把凿子,在船底上钻了个小洞。

冰冷的海水缓慢而坚决地涌了上来,浸湿了他的脚背。彼得从船上跃下,头也不回地向着岸上游去。小时候在默西河上,他就是这样学游泳的。哥哥站在岸上,无动于衷地望着弟弟怎样在浪花中挣扎。现在,远远站在海岸上的,是弗朗西斯和契亚拉。彼得禁不住要思量:他们两人究竟能不能看见,小船是怎样慢慢下沉的。

直到彼得从海水中站起,回到那两个人身边时,他才敢回过头来望一望大海。

只有海水,黑沉沉的海水。

水手躺在小船上,就像躺在温暖的床上。水手躺在大海里,就像躺在爱人的怀抱里。

第46章

葬礼过后没多久,他们三人就彼此告别了。只有弗朗西斯一个人回到了第一突击旅,契亚拉·瓦尔加斯和彼得·柯克兰,是朝着各自的家乡走的。

弗朗西斯坚持要解除契亚拉的工作,姑娘最终没有拗过他。抵抗组织里将会有人把她好好地送到战线另一边,送回刚刚解放的佛罗伦萨,她父母的家里去。从此以后,她不再是地下工作者,永远不再是了。“回家去吧,小妹妹……”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个姑娘,你还要再长一长的。”

她笑了,像拥抱亲兄长似的搂住了弗朗西斯的脖子。随后,她转向彼得,飞快地吻了吻小伙子的耳朵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