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亚拉!”彼得鼓足了勇气,问道,“你觉得,我和亚瑟像么?”

“像,可也不像。”

起初彼得坚持要留在游击队里——“柯克兰家不当逃兵!”,可是,怎么也得写封信,把发生的事情告诉家里。

“亲爱的爸爸妈妈!我恳求你们一定要坚强地承受这个噩耗:你们的长子、我的哥哥亚瑟,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能这样写。

“亲爱的爸爸妈妈!我不得不告诉你们,现在我是你们唯一的儿子了……”

也不能这样写。

“亲爱的爸爸妈妈……”

不,不,无论怎样写,都不能够啊。

只有一个办法——现在就回利物浦去,亲自把这一切告诉爸爸妈妈。在他们得知长子死讯的那一刻,幼子应该陪伴在他们身边。

彼得有点遗憾:回家之前竟不能到游击队宿营地拐一趟。他想和娜塔莎告别,就说自己曾那样无邪而傻气地向往过她。他想和丽莎告别,就说她的小娃娃一定会长得非常漂亮。他还想特别叮嘱基尔伯特,将来在撰写《意大利北部游击战争纪事》的时候,哪怕只字不提彼得,也一定要给亚瑟写上许多篇章。

亚瑟,亚瑟……亚瑟说过,利物浦会成为战后英格兰的第一个冠军。这话在1947年春天应验了。距离利物浦上一次夺冠,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四年。那一去不复返的1923年春天,柯克兰家的一个男孩子还没有出生,另一个男孩子只有六岁,却高举着红色的围巾,久久地幻想着球队下一次夺冠的时候。

1947年春天,彼得·柯克兰高举着红色的围巾,久久地站在看台上。利物浦的红衣似火,安菲尔德的晚霞如血。

……那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1944年的夏秋之交显得格外漫长,就好像游击队里的厨娘拖着一个水桶,缓慢而耐心地从营地上走过去。

弗朗西斯看在眼里。不要说那还没有出生的一代人,就连加里波第游击队第一突击旅的战友们,都没有为亚瑟的死受到太多震动。毕竟,亚瑟在游击队组建之初就到热那亚去了,对他们大多数人而言,牺牲的人不过是个代号:地下工作者鲁滨逊……

可是安东尼奥会谈起他。“利物浦人,在雅拉玛河谷打过仗,当时隶属于第十五国际旅。”国际纵队有这样一个老战士亚瑟·柯克兰,曾在1939年3月29日深夜,守着瓦伦西亚岸边的一艘小船,为的是送西班牙共和军的弟兄们到远方去。那一夜儿子不忍心和母亲告别,那一夜西班牙流尽了血。

基尔伯特也会谈起他。在亚瑟顶着技术顾问的名号,前往热那亚之前,正是基尔伯特连天加夜地给他讲解德国的种种风俗民情。于是原本就精通德语的亚瑟,俨然变成了一个德国老乡。亲爱的德意志风俗,亲爱的德意志语言啊。基尔伯特不禁要一遍遍思量,如果前往热那亚的是他自己,后来发生的一切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