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的是第三十五中学那条路。”娜塔莎喘不过来气了,“他在等我?”

“战争刚爆发的时候,他就说过,你会回到我们身边的……”

娜塔莎一下子跑出了家门,果真就像一只贴着地面飞行的白鹤那样。

“万尼亚!万涅奇卡……这是你的妹妹,从坟墓里爬了出来,回到莫斯科故乡来了……从前,妈妈要我抑制住自己,趁着你还什么都不知道。你果真什么都不知道么?你可以安慰我,也可以笑话我,因为你是小雄鹰……安妮娅暗恋的也是你,也因为你是小雄鹰……小雄鹰,小雄鹰,你高飞在云天,你从高空俯瞰草原。那快乐伙伴已永远地沉默,只有我还活在人世间……我一直记得这首歌怎么唱,因为是我们俩一起学会的。瞧,这就是你的学校,你从小就想当飞行员来着……妈妈说得对,果真是小雄鹰……”

万尼亚没有回答。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笑嘻嘻地俯视着妹妹了。他高高地站在花岗岩底座上,眼睛严肃地望着遥远的云天。

她伸出手来,想要摸一摸那岩石的战衣、岩石的身躯、岩石的脸庞、岩石的眼睛。可她唯一够得着的,是不知什么人放在他脚下的花朵。

“万尼亚,是你么?”

“现在我是万尼亚。前天,卡捷琳娜买完菜过来看望我,那时我是她的儿子阿辽沙;昨天,薇拉下班后过来看望我,那时我是她的丈夫米哈伊尔;就在今天早晨,瓦西辽克去幼儿园的路上也来看望我,那时我就有了一个胖乎乎的小儿子。”

“这一次是你的妹妹来看你。可是为什么,你仍然像雄鹰那样望着远方?低下头来,像小时候那样冲我笑一笑吧……”

“当还是血肉之躯的时候,我是很愿意笑的。冲着你笑,冲着爸爸妈妈笑,冲着小伙伴们笑。我只有短短一瞬间感到痛苦,那是在1941年深秋,莫斯科郊外的茫茫夜空里。我用被子弹打穿了的手掌,驾着熊熊燃烧的战机冲向了法西斯侵略者的机群。只有那一瞬间。”

“……后来你就不觉得痛了?”

“后来我就不觉得痛了。我和我的战机跌在大地上,散落得到处都是。天亮的时候,有一个不认识的人,走到一片残留着红星标志的飞机残骸旁边,哭了。我小时候在民间故事中读过:眼泪能够使人复活。再后来,另一个不认识的人拿来了刻刀,在花岗岩上雕刻出空军将士的轮廓,于是不朽的石头代替了易朽的肉体。这就是你现在看见的我。”

“后来你就不觉得痛了。可是我,战前我曾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更痛苦的小姑娘了。而那罪魁祸首却成天笑嘻嘻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当时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抓住罪魁祸首不放,让他和我一块儿痛苦好啦……现在我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可我还是想问你一句,就一句……”

石像再也没有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