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再也不是当初的那把梳子了。

阿珠一边亲手和几个小丫鬟一起收拾敖寸心出门换下的行装,一边笑着道:“是是是,当年公主只带了这一把梳子回家,可见喜欢得紧。奴婢都嫉妒它三百年了,只可惜它不会说话,否则奴婢真要向她请教如何才能独得公主的宠爱呢。”

敖寸心捏起榻边小几上的一个珊瑚果向阿珠掷过去,笑骂道:“就你油嘴滑舌的!”

阿珠笑着避开,吩咐屋里的小丫鬟们将整理好的衣裙拿去洗了,又亲手关上房门,跪坐到敖寸心榻边,撒娇道:“公主,您自打昨儿到岸上看了一回落日,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奴婢瞧着心里难过。您有什么心事不妨跟奴婢说,别闷在心里闷坏了自己。公主要是嫌奴婢笨,奴婢这就把阿曜叫来。”

她殿里这两个大侍女,阿曜年长些,办事稳重爽利,于春悲秋怨之类的女儿心思却半点不通;阿珠外表大大咧咧,实际却有一副细腻心肠,常陪自家公主说说知心话。

“昨日在岸边,我见到了哪吒,他同我说,他快要不认识杨戬了。”

阿珠眨眨眼,十分懂事地没有接茬,而是安安静静地继续听着。

“哪吒说,杨戬任司法天神的这三百年来对玉帝王母唯命是从,连一些强硬镇压凡间百姓的手段也照执不误。我忽然想到,当年我极力劝他接受招安去做司法天神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有今天。”

“可不是么,当年杨……”阿珠险些顺口随自家公主直呼其名,好在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及时改了口,“当年二郎真君明知公主为了他被迫与家中断绝往来,就是不肯向天廷低头,如今一朝上天任职陡然变脸,别说是公主,就是奴婢瞧着,也不免感伤人心之无情。”

敖寸心笑了笑,唇边却有一丝淡淡的苦涩,叫人看了空落落的。“你向着我,自然指责他的不是。那时候我也像你如今这般年纪,只怪他不肯体谅我,可自己又何尝体谅过他的灭门之痛?梦里不知身是客,如今醒了,才明白当年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玉帝处死他的父母长兄,我却逼着他向仇家低头领恩,倘若他当时真听了我的话,可能今日我们仍是夫妻,他却不可能再是那个令我心折的英雄好汉了。”

阿珠嘟嘴道:“真君要是心里真有公主,为您向仇家低头认个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时候我也总以为,一个人如果真心爱我,就应该为我而生,心里眼里除了我再无旁的,像戏词里唱的那样,为爱弃尊严,为爱舍江山,为爱抛生命。可是我后来才明白,如果真有这样一个把情情爱爱看得大过一切的人来到我面前,我不会爱他,我会恨他胸无大志,恨他身无风骨,恨他得过且过。”

“那……他后来还不是一样上天了,还当了那么风光的司法天神……”

“你知道他是去做什么的吗?”敖寸心用手指在阿珠圆润的脸颊上刮了一下,“他看不下去这世道了。”

阿珠拉住敖寸心的手,“奴婢听不懂嘛……反正奴婢觉得,公主那么爱他,他却忘恩负义,活该现在挨骂。”

“你还小。”敖寸心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准她破例在自己榻边坐了。“不是因为我爱他多一些所以我就没有错,也不是因为他不按我喜欢的方式爱我所以他就十恶不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