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冒犯,只是表明我的方法,”恶魔放下纸笔。
“从未有人画过我的图像,”神灵拿起纸张。
“拿去吧,容我休息一会,我累了。”
“疲倦?不应该啊。你的伤口恢复如初,并非因为加速了肢体的修复,而是倒退回完好无损的时候。”
“……那伤口是捕鱼时留下的,”奥林小声说,“抓到那条鱼之前,还有半天在空中施法。在家乡,围猎都是交给青年来做,轮不上像我这么老的,故而我对此毫无经验,请不要嘲笑。”
神灵抱了抱奥林作为安慰,留下纸笔让他闲暇时记录往事,再把自己的法杖暂借给他,作为生活的助力。法杖蕴含时空起点的力量,奥林就不需要再在捕猎上耗费力气了。
一得空闲,奥林把他零散的记忆化为图像绘到纸上。无眠的白昼就没那么难熬了。神灵和他约定,在每个月圆之夜降临,收取恶魔文明的记录,因为记录过于零散,神灵会重新整理。
☆、第 17 章
时空神降临到这个星球纯属偶然,以人身现世时,他偶尔会思考自己,他的存在不是为了征服和统治,而是为了观测和记录。作为生灵、活着的东西,这存在只有伴随文明才有意义。如果时间足够长,到达了某处虚无,比如到星球消失的那一天,连文明也没有意义了。
神灵在各个时空中寄宿了数十亿年,从生命的开始到文明的结束,漫长的岁月本该削去他的情感和心绪,让他变成迟钝获无情的观察者、隐匿中的无名之物。而他获得了情感,他的降临是偶然,他的情感一样偶然。
就像人喜爱伴侣动物那样,时空神喜欢恶魔。无需劳作的时候,神灵向恶魔讲述他的过往,星球之上漂浮的气体、第一滴水、海洋、大陆块、高山、盆地、植物、鱼,诸多生物缓慢而奇妙的变化,人类的诞生,然后是其他神灵和恶魔,以及他所期许的未来,群星的归宿。漫长的时空在他的话语中一闪而过。
“你让我想起一位朋友,”一次谈话的间隙,恶魔说。
“朋友?”
“卡帕刻娜尔,我的一位……顾问,她喜欢古董和前尘往事,那些关乎群星起源的过往……咳,真希望她能见到你,如果她没有过早地死于操劳的话,唉,”奥林剖开新鲜的祭品,指了指祭台旁边的酒杯,酒液因祭品的挣扎而晃动,“总是没有合适的相遇,请吧。”
神灵拿起酒杯,恶魔切割祭品,以洁净的器皿献给神灵。仪式合乎礼法,星球的隐秘历史却微妙地变成了茶话会。
“神灵有朋友么?”恶魔问。
“有,很少。恶魔很少,神灵比恶魔更少。”
“怎样的朋友?”
“你绝对不会想知道,”神灵吃下祭品,“不如说说你的那位顾问是怎样的?”
奥林笑了笑,毫不掩藏笑容中的猜疑。
“卡帕刻娜尔很普通,从来没有造就什么成果,一直沉迷、全身心投入她的事业。我不敢也不能把她放到关键的职位上,不过,作为朋友,我喜欢她,专注的朋友会让我感到鼓舞,想到她是为了我而如此专注,那情谊就更加深厚了。”
“人类的女士可没什么事业,你的朋友乐业,是因为恶魔天生喜爱劳作吗?”
“没有谁乐于劳作,但是能怎么办呢,”奥林笑了笑,享用他的那一份祭品,“我们为数过少,又责任重大。”
“责任的约束力可没有这么大,它只是文明中短暂的掠影。”
“嗯,是吧。你为何说得这么沮丧?”
“我见过很多文明,文明本身甚至都是掠影,何况它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