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

让她后悔,让她痛苦,让她知晓他没了爱之后,恨意有多可怕!

但最后,季深只无声地笑了。

他垂下青筋迸起的手,嘴角往上弯起,眼中却酝着暴虐的情绪。

“时间不早了,”他温声道,“好生休息。”

悠悠点头,门阖上的声音响起,察觉到人离开了,她紧握住茶盏的手,才缓缓松开。

她指尖发白,嘴角紧抿。

季深没有走远,出了院落,修长的身影倚在院外的大树下。

一个嗓音响起,手持折扇的男子现身道“怎么,舍不得走了,不回鬼界了。”

“不走了,”

一片落叶飘下,落在季深掌心,他垂眸,漠然碾碎。

“我要在人间玩玩。”

君烬莞尔。

他额角一朵莲花,被夜色染黑,瞧着诡异而阴沉。

“别把自己玩进去了,”他忠告。

季深侧头看向小院“放心,我只是,要毁掉她而已。”

不曾后悔好啊,既然如此,他便让她瞧瞧,何为真正的恶鬼。

劝告完,君烬转身离开,一直跟在他身旁的少年,回头望了眼,低声道“兄长,为何总对永夜鬼王多加照顾。”

“呦,吃醋了。”君烬摸了摸少年脑袋。

少年脸色刷的黑了,拍开他的手,叫嚷着“我认真的!”

君烬神色散漫,点了点额角鬼纹莲花“因为他最干净了,都是鬼王了,连个鬼纹都没有。”

少年懵懵懂懂,掀起衣袖“是这个吗?”

他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青纹,宛如厚重的枷锁,将他束缚着。

君烬唇角笑意淡了些,抚着他后脑勺“是这个。”

少年恍然大悟,想了想,又道“那眼盲的女修,兄长说我打不过她,是不是她身上有厉害的法器,我之前靠近,手臂疼得厉害。”

君烬道“不是法器,那是女修身上的功德之力,莫说你,我靠近都会受到影响。”

少年不可思议“她不就是个人间的修士吗!修为都没到化神境,能影响到兄长?”

君烬失笑,折扇敲他脑袋。

“这女修身上积攒的功德非比寻常,你可知鬼界的往生池,像你我这般罪孽深重者,落入其中会灰飞烟灭,可那些功德加身者,甚至能原地飞升都有。”

“这女修如今的功德,落下去,能诞生出六品莲花。这等级别,她若想突破,渡劫时雷劫都会为她让步,天道不会为难她,她若继续积累功德,得道飞升只是迟早的事。”

少年恍然大悟“多行善事。”

君烬“道不同,你我已坠阎罗,用不着。”

少年“哦”了声,忽而道“永夜鬼王与我们一样,为何他不怕她身上的功德之力。”

“所以说他干净,”君烬再次点了点额角,感慨不已的声音消散在夜风中,“鬼界的人谁没这个,真是个令人羡慕的家伙。”

悠悠歇息了一夜,次日醒来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她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懵了会,起身下床。

好在她平日出门时,也是夜间,因为恶鬼只会在夜间出来作祟。

悠悠揣上昨夜画好的灵符,出门时,听到院里一声轻笑“我与你一起去。”

悠悠推辞不过,只能由他跟着。

两人离开院子时,季深斜睨了眼被结界笼罩,昏死过去的季朝木。

换做旁人,悠悠不可能让其跟着,但季深不同,从小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她,他最知道,如何能说动她。

趁着夜色,两人来到一座府邸,这地方有邪气。

一个邪灵附在女子身上作恶,悠悠不费吹灰之力,将邪灵铲除,随后未作停留,前往另个邪祟作恶之地。

季深跟在她左右,见她马不停蹄,整个夜晚都在奔波,重复着枯燥无味的驱邪任务,不知疲倦。

黎明来临,她才停下,摸着手腕上闪着细碎光芒的花链。

“这是什么?”季深问。

“功德链,”她微扬下巴,头一次露出点笑。

季深明白过来,看着手链上,点缀的六朵金光环绕的莲花,这般彻夜不歇,是在积攒功德。

他冷冷地想,自己也是她功德之一。

既然如此,他帮她多积攒些。

季深随意抓了个人,凝血让其吞下。

承了他血的人,会失去理智,化为嗜杀成性的鬼物,以活人为食,犹如地狱出来的怪物。

没多久,悠悠便与他饲养的鬼物相遇了。

那人正在啃噬活人,被悠悠逮住,他足以与元婴境修士匹敌,在悠悠面前却不堪一击。

弥留之际,他意识逐渐清晰,脸上露出迷茫而胆怯的表情。

不知自己为何变成了嗜血的怪物,那人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悠悠,向她求救,可她看不到。

看到也无用,赫家人对作恶的鬼物,无论有何苦衷,从不手下留情。

悠悠熟练地将灵符贴在对方身上,抬指灭其生机,季深在她身后,眼神晦暗,他开始制造更多的鬼物。

刚随悠悠解决了一个变成炼狱的小城镇,季深看着遍地的鬼物尸体,蠢蠢欲动,这些嗜血食人的鬼物,作了恶,可也是身不由己的无辜之人!阿姐会不会因这点无辜,对这些已无药可救的鬼物,多几分怜悯,会不会后悔杀了他们,还是觉得死不足惜。这些人同曾经的他一样,变成她的功德,她若得知,会是何心情,季深迫不及待想知道。

他的手却被握住,悠悠从怀里摸出药瓶,把药倒在他伤口处,撕下一块布,将他受伤的手腕包扎起来。

这是方才,有鬼物突袭,他抬手替她挡下落的伤。

季深垂眼,一言不发,之前内心叫嚣的东西,忽然沉寂下来,像滩死水。

他心想来日方长,再等等好了。

“对付鬼怪,寻常法术没用的,”悠悠道,“我教你一些驱鬼术吧。”

赫家法术季深学过,他都会,不过他不能用。

如今他是鬼,用驱鬼术会反噬。

于是之后悠悠兴致勃勃地教,季深总故意学不会。

昨夜教过的咒语,今早问,季深就忘了。

悠悠茫然地歪了下头,表情懵然,天纵之才的她,想不明白为何有人学不会。

季深还时不时问“我是不是太蠢了。”

“不蠢,”她迟疑着,想安慰词。

“只是没开窍。”

季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笑得开怀,半个月过去,他仍未学会任何法咒,也未画出一张符。

再一次画灵符失败后,悠悠面露沮丧。

季深看着她低埋脑袋,鬼使神差道“再来一次。”

悠悠便摸索着,轻轻握住他的手,教他用符笔在纸上勾勒,这次落笔后,悠悠感受到符纸的灵力,弯唇笑了。

“你成功了。”

风吹过她温柔的发丝,唇角少见的笑,季深忽然想起,那双令他憎恶的紫眸。

他曾无数次,想要将那罪魁祸首的天眼剜掉。

可此刻,他却不由自主地怀念起来,若那双紫眸还在,此刻一定亮晶晶的,漂亮极了。

是谁,伤了她

在悠悠为季深画出驱鬼符而高兴时,季深手背一片皮肤,被符纸之力反噬,像是受到灼烧般,烫起了层皮。

皮肉绽开,烧焦了。

悠悠嗅到味儿“什么焦了?”

季深捂着手,语气带着点笑“粥焦了。”

悠悠在院子里煮了粥,闻言,她眼睛突然像能看到了般,急匆匆出门,将火堆熄灭。

她搅动着锅里的粥“怎么样?”

季深捻出一块黑炭似的东西,放入口中,嚼了嚼“锅巴很香。”

悠悠“”

季深捻起一块,喂到她嘴里。

苦涩的味道在悠悠齿间绽开,抛开苦味,她在粥里放着的青菜、胡萝卜,还有肉末,其实焦了的味道也不错。

悠悠盛了碗,递给季深“给它吃吧。”

她煮粥是为了给院子里的那条狗吃的。

昨夜她听到些许动静,季深说有条流浪狗来了,讨要吃的,他便将其拴在了桃树下。

这狗还有些可怜,被人拔去了舌头。

悠悠小时候被狗咬过,至今都有阴影,不敢靠近,听季深说对方龇牙咧嘴,是个恶犬,更不敢靠近了。

她只将煮好的粥递给季深,让他给对方。

季深从善如流地接过,蹲在被困结界中的季朝木身前,想到昨夜险些让人用秘术知会悠悠。

他将粥倒在地上,眼神冰冷。

“老实些,不然我不介意,提前送你下地狱。”

几个月后,两道身影在暮色中,并肩前行。

悠悠道“你用驱鬼术,越发厉害了。”

她身旁的红衣青年,双手没一块好肉,全是被法术反噬的伤口,他唇角却不自觉扬起,轻笑着。

事实上,失去了喜魄,季深感受不到喜悦。

但他嘴角却不受抑制弯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笑。

时光清浅,季深逐渐变得惜血。

他不再饲养鬼物,只随与悠悠四处驱邪,一路上,不乏有人将他们当作道侣。

每当这时候,悠悠脸颊便泛着红,匆忙解释道“是师兄。”

她每声季师兄,都如警钟敲响,惊醒日渐沉溺其中的季深。

可时间一久,警钟也没用了。

这日两人驱邪回来,天已经亮了,谈及昨夜偶遇的一对有趣的师徒,季深有意逗她“我瞧那对师徒,徒弟帮忙驱鬼,师父还给他灵石作为报酬。”

听出了点弦外之音,悠悠摸了摸扁扁的储物袋。

她离开赫家多年,又乐善好施,身上灵石所剩无几,囊中羞涩,寻了半晌,才摸出一块灵石。

悠悠默默把灵石塞回去。

季深轻笑,当没看见她的小动作,推开窗户,外界的清风闯入室内,

“那师徒是一对,我瞧见,她亲了徒弟一下,然后趁机把灵石抢走了,”他回过身。

“那徒弟发现被我看到了,过来惆怅地问,自己是亏了还是赚了,我哪里知道,我连个灵石都没有。”

季深不知道,他说的这些话,半点不像季朝木,而像曾经伪装的赫无荆,吃了其他几个弟弟的醋后,向阿姐嘟囔着不在意。

他自以为伪装得极好,实则那些幼稚的掩饰,早把他的心思暴露了出来,让悠悠感到无奈又好笑。

季深站在窗前,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说这些,说给对方听的目的是什么。

但他正说着的时候,肩膀忽地被按了下。

一阵花香袭来,窗外的桃花盛开得艳丽,季深脸颊微微一热,被柔软的唇轻触了下,清风变得柔和,搭在他肩上的指尖细颤。

“现在你也有,”季深手掌又多了块灵石。

“给你。”

季深愣住。

他握着唯一的灵石,好半晌,另手冰凉的指尖,才敢碰一碰脸颊,他修长的身影呆倚在窗边,从天亮到天黑,一动不动。

他漆黑的眼眸看着熟睡的身影,看了一夜,黎明之际,低哑的嗓音才响起。

“阿姐”

“当日你持剑穿过我心下时,可曾有过犹豫。”

没人回答,室内一片寂静。

春去秋来,不知不觉七年过去,悠悠手腕上的功德链,坠满了金光闪闪的莲花。

与季深同为鬼王的君烬,来过一趟。

“你心软了,你爱上她了。”

季深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着他“我的爱魄早就没了,不知爱为何物。”

君烬问“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季深不以为然“我在等个好时机,告诉她,她这些年积累的功德都沾染了无辜的血,这些人本不该死的,若非她当年费尽心力,将我痴傻的意识唤醒,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她养出了个恶鬼,这恶鬼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