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节,漫天霓彩。
季杏棠让心腹把若玉送去了王少卿那儿,等婚礼结束了,若玉也拜完了师,自己再去看他。
穆府张灯结彩,盛况不可描述,能进穆家门槛的不是富可敌国就是权势滔天。季杏棠远远的站在门口就看见两排西装革履的黑衣保镖。穆柯的上司,那些个老军阀,直接用卡车载着自己的亲卫队来了,棕绿身影一个个从车上跳下去,门口又多了两排端着枪的卫兵。这还不算完,杜挽香的二姐夫是警察厅厅长,穿警服拿警棍的警察也负手立在门口,这哪里是像结婚,倒像是欢迎大总统的仗势。
黑白两道各方人物汇聚一堂。
季杏棠心想:挽香能高兴吗?
季杏棠呈上请柬进了门,看见一个落寞的背影,即使有很多人围着转着,那个背影在纷杂的花花世界里还是落寞的。以前季杏棠总觉得“心碎”二字太夸张,心要是碎了,人不也死了吗?到如今他知晓,他就是死了也不冤枉,他是追逐这个人的亡命之徒,逐不到,真的就可以死了。
周围是欢声笑语,男人女人举着酒杯觥筹交错,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世故的精明和狡黠,巴结恭维,曲意逢迎,高朋满座,相互吹捧。
水榭阁台旁的喜桌上,白啸泓对面坐着一名男子。这男子坐的不是凳子而是轮椅,腿上还盖着大小刚好合适的褥子,一身素锦织缎衬得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像敷了一层寒霜,他的眼睛和杜挽香一样剔透漂亮,眼眶却是微凹下去的,纤薄的嘴唇也是苍白的,整个人都是病态的殃样。可他却是笑模样,那个笑容让人想:他若是再健康富态一些,必定是儒雅俊朗的少年郎。
杜子明就是杜金明那个病殃殃的侄子,瘫痪症肺痨鬼。娘刚生下他,他的爹和叔叔各怀鬼胎手足相残,为了煞杜金明,爹故意给他取了一个带“明”的名字,及至后来父亲被害,杜金明收养了他和四个姐妹,还总是对他心有隔阂。杜子明正是青春好年纪,却弱不禁风又受不得风寒,整日里待在杜公馆的偏阁养身体,谁也没在他身上指望过什么,多活一天赚一天,今天亲妹子成亲,说什么也要出来。
杜子明自知这个名字会惹杜金明生气,幼时有幸与前来拜会的大学士有一面之缘,恩先生是真学士,曾当着杜金明的面直言不讳地给他改名,恩先生说:‘明’字可拆‘日’‘月’,《诗经·小雅·天保》有言‘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更是高妙之处,寓意着强大的生命力和光明的前途,倒不如改名“天保”,说不定幸得上苍庇佑,筋骨都能活络些,寿命也能拓长些。果然,这名字一换,苟延残喘活了二十五年,叔叔都待他和颜悦色些。
故而杜子明又叫杜天保,季杏棠喊他一声天保哥,他喜欢喊这三个字,仿佛多喊一声他就能多活一天似的,天保天保。
杜子明看见季杏棠来了,微笑着冲他摆摆手,“阿棠。”
季杏棠也是许久不曾见过天保哥,他看起来比上一次又消瘦了些。白啸泓闻言转头,看见了朝思暮想的人,一日不见,如隔十秋,所爱隔山海,他都平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