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白啸泓把毛巾按在脸上擦了擦,“怡聚那边你都忙活半载有余,熟悉的差不多了,提拔两个得力的人才,让他们去做一把手。许宝山的女人生孩子你又帮不上什么忙,左右不过是送份心意,用不着时时记挂。找人,我的人更在行,我吩咐下去,这担子事好做。冯友樵那儿走一趟把话挑明了,谈不成直接火拼,不跟他多扯。募捐的事,依我看不止一个法子,小婊 子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请些唱戏的带着他到天蟾舞台,上海的票友也不少,能看戏的也是腰包肥的,宰一宰无妨。”

他也知道替自己排忧解难了。季杏棠说,“梓轩那嗓子毒的不轻,他还正在发育,又开始倒呛了,一开口是暗哑低涩之音。嗓子是本钱,坏了哪还有唱戏的命?再说,这档子也不安全,没个靠山能让人强掳了去,还是让他做些正经活计好。你不也不喜欢听戏?”

白啸泓脱口而出,“啧,小婊 子叽喳的烦人,活该毒坏他。”

“你不要再那么叫他了。救国会那边也多看着点,我听说那个村井这些天去找市长了,少让他从中教唆挑拨。”

村井,日本驻沪领事。

白啸泓推门走出去,春天那白色栅栏里会生出很多青草。现在只有两棵白桦树,枯枝上栖着白头翁。他噙住手指吹了个口哨,侧身一望,季杏棠已经换上了高领的黑色毛衣和西装裤在做早餐,毛衣有些宽松,衬得他身材匀称颀长,脖颈、脚踝更皓白了。他就走了过去,趁着百叶窗里透出的曦光,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吃了早饭,季杏棠载着若玉出去了。晚上也没有休息好,白啸泓想偷个闲在他床上好好睡一觉,谁知电话接到了季公馆。

电话那头的是个伙计,他说,合昌祥绸布庄的老板私贩日本产的棉纱,让许宝山给逮着,把货收缴、把人送到了监察局关押了几天。这个布庄老板不是普通人,而是上海市纱布同业公会理事长,背后有日本人和洋人撑腰。这下就搅起了风云,日本人瞄准了许宝山,趁着他陪柳莺儿去做产检背地里开枪,许宝山胸前挨了一枪,又惹的柳莺儿受了惊吓动了胎气早产了,现在两人都在医院里,他要见季杏棠。

白啸泓蹙着眉把电话接到了怡聚,让季杏棠赶紧去医院。自己也没法睡觉了,他还得去会会这些不长眼的狗东西。白啸泓直接去找了市长。把村井和那些工商巨头都叫了过去,看看这到底要闹哪样。

许宝山在取弹缝伤,柳莺儿在生孩子,季杏棠在医院走廊里来回踱步,心神都麻木起来,耳边却嗡嗡作响。

偌大的医院只听得见柳莺儿在产房里撕心裂肺的叫喊,突如其来的子弹把人吓得失了半条魂,脚下站不稳身体更使不上力气,一个劲的摇头说生不出来。洋医生看着她脸色惨白,身下大片殷红的血,这样下去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便给她打吗 啡把她麻醉。护士小姐一边给她擦汗止血一边宽慰她不要叫喊蓄些力气。柳莺儿把护士小姐的手掐的青紫,她受不住了,哀戚虚脱地开口,“我生不出、生不出......刀、刀......羊水破了,孩子、孩子会憋死的......动刀把它拿出来......”

除了痛苦的哀吟,产房里一时鸦雀无声。柳莺儿又说要见许宝山,护士出门把季杏棠误作孩子的爹喊了进去,季杏棠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不知所措,医生还问他是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他已经没了感觉,一个劲的说,“都要保、都要保......”

季杏棠蹲在床边攥紧了柳莺儿的手,忍不住红了眼眶,“嫂嫂,再坚持一下,宝山兄马上就来了,你再忍一忍、再忍一忍。”